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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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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凯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朝办公桌的后面望了一眼。邹主任穿着白大褂,留着干练的齐耳短发,脸庞消瘦,两边颧骨高高隆起,而在那颧骨上面,是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似能看穿你的五脏六腑的一双锐眼。她那双眼睛,好像是在告诉他:“怎么样,钟凯南,你终于来了,我上回诊断的没错吧,不光是你弟弟,你也有病,既然这次来了,你也别想走了。”钟凯南使劲儿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可怕的念头赶走,让自己冷静下来。

“上次我父母把我弟弟送来,当时我不在,不知道情况,我这次来就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弟弟,我当时去你们家时就看出,他是得了抑郁症,这是精神病当中的一种,控制不好就容易出现问题。等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我们派人去接他住院治疗,他的病已经更严重,不仅是抑郁,还有很强烈的暴躁症的症状,这种症状就需要住院治疗,配合打针、吃药,否则任由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发生伤人,或自杀现象。这也是你父亲最终同意让他住院的原因。”

“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钟凯南强忍着难以抑制的悲愤,问道。

“他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暴躁,已能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

“那我可以见见他吗?”

他几乎是流着眼泪恳求。

“当然,当然可以。”

邹主任冷冰冰地回答他,开门叫来一个女护士:“小王,这是钟凯西的家属,要见见他本人,你带着去吧。”然后,很有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钟凯南感觉,在握她手时,自己的手都是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

女护士带钟凯南走过几间病房,然后,让他站在过道稍等片刻,自己进到一间几个人住的屋子去叫人。因为不是探视日子,过道除了有两个病人,摸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前挪动步子,和匆匆走过的护士和大夫,见不到其他人,刚才被中年男子搅动起的喧嚣,此刻又重归平静。只是这平静有些恐怖,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更大的惊吓的事情,在这里发生。

钟凯南在过道呆了不过五分钟,可这五分钟他感觉却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日期:2022-10-06 21:38:53

他已经有四年多时间没有见过凯西了,但过去十几年与弟弟的朝夕相处,让他心里始终存在一个美好的念想,母亲所表述的在弟弟身上发生的那些事,都是不确切的,都是含糊不清的,他还要用自己的眼睛证明自己的判断:凯西还是那个聪明、敏锐、叛逆的孩子,而绝非像她所说的是严重的精神病人;更何况,即便是有一些精神病人的症状,但刚才主治大夫不是也说的很明确,他的情况已好了很多吗。因此,钟凯南站在过道,望着房门口的那一刻,依然想象着凯西会像所有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充满阳光,充满朝气,身形矫健地走出来,而且一见到各个来看他,一定会脸上露出喜悦的微笑。

可是,真当凯西从那精神病房的门口走出来,噢,那个情景,那副让人锥心刺骨的情景,让他至今也不能忘记。

因为,从病房里出来的那个人,钟凯南几乎完全不认得。他的身子瘦骨嶙峋,凹陷的眼窝,瞪着呆滞的两个弹珠似的黑眼珠子不说,他的双足也像是被什么沉重的枷锁捆束住了,不似正常人的走路,而是一步一步蹭着地朝我移动,有时,他身体虚弱的竟要摔倒,不得不用一只手去扶住墙面。

钟凯南看到弟弟,几时不见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一种悲愤即刻侵入整个心头,紧着往前多走了两步,说道:

“凯西,我是哥哥,来看你了。”

这样说着,可是他的身子也禁不住瑟瑟颤抖。

凯西伸出胳膊,像个溺水之人发出求救似的冲他打招呼,可此时,钟凯南惊讶地发现,就是他一个简单抬手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机械、呆滞,就像他身上的关节都锈死了;又像他已经成为一个木偶人,全靠冥冥中一个提线的操纵者,才有他的一举一动。

钟凯南受了惊吓一般,呆呆立在那里,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护士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忙着解释:

“没事,他就是服了药物有些副作用,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好?这样的一个他还会好吗?

有片刻间,钟凯南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这是在哪儿?我这是在治命救人的医院吗?还是一不小心来到了人间炼狱,来到了弗兰西斯倍受摧残的地方?他实在有些恍惚。再看弟弟,他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费了半天力气,又把嘴合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可怕的声响。他在这里看病,连说话都变得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

钟凯南连忙小声安慰:

“不要着急,有什么话你慢慢说,慢慢说。”

凯西又一次拼命把嘴张开,几乎是尽了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胸腔里蹦出一句话:

“哥,我—要—回—家;哥,我—要—回—家。”

钟凯南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涌流出来。

“好,我答应你,我马上跟爸妈说,接你回家,咱们不在这医院住了。”

说完这话,钟凯南随便敷衍了几句,没有再去跟那个邹大夫去打招呼,而是一口气跑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医院;他真的担心,自己那怕在这里多停留一分钟,也会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摁倒在病床上,自己也会发疯的。

日期:2022-10-06 21:39:25

坐在回城的公交车上,钟凯南的眼泪就像瀑布肆意地流淌了下来,车上有许多乘客,他们都睁大眼睛无不惊讶地望着他如此失态,可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只认凭涌出的泪水如泉水般地汩汩流出,甚至连用手掌抹去一把的愿望都不想。他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弟弟那凄厉地近乎绝望的声音:“哥,我要回家;哥,我要回家。”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钻人员稠密的防空洞,他紧紧拽着自己的后衣襟,睁着聪明的大眼睛,生怕走丢了的情景。

可是这么些年,他只顾寻找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只顾钻进自己的书本,还真是把弟弟给“丢了”,给丢进孤单寂寞的环境里,得丢进了和一群疯子住在一起的精神病院里。如此,自己怎么对得起他叫我“哥哥”呢?

钟凯南茫然无措地望向窗外,泪眼婆娑中,眼见得冷清清的冬景都是一片朦胧,看不清什么;只听得“呜呜”的西北风,是刮得越来越猛了,恨不得把这整洁车厢都刮到天外,去扔掉,把这个世界都刮掉,重新换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世界来。

是的,此刻他心里只剩下恨,只想对这个世界大声吼:“他变成这个样子,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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