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们性爱生活的可悲境地所引发的抑郁心性,是人人,或者说几乎是人人都在经历。贝德里奇(那个和平宣言的炮制者)想以内心世界里的沉思来逃避,显然,这里深藏着他神秘的上帝;与这虔诚的内心相呼应的,是性自慰,在肉欲范畴,几乎是像做礼拜一样规律。其他人的招数更是自欺欺人,他们除了厚颜无耻地逐猎荡妇以外还嫌不足,需寻求小说里的浪漫手法来补充:有些人常沉浸在遐想的情爱中,养精蓄锐以求一泄;有些人相信忠贞不渝和锲而不舍地等待;还有些人私下里相互倾吐,说自己在某某小酒吧里醉中作践的姑娘为他如何爱火燃烧。有一个布拉格女人两次来找斯塔纳,他在服役以前和她交往过几次(那时候他确实没有把她太当回事),如今突然决定要和她马上结婚。他告诉我们说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可以得到两天的婚假。但这么说也白搭,我很明白,他这只是一种苟且的说法。这一切发生在三月初的几天里,而头儿真的给了他四十八小时假。斯塔纳在布拉格,星期六和星期天两天结婚。我至今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斯塔纳婚礼那天,对我也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那天我获准外出,而且由于我自从上次和高脚灯浪费一天之后,我一直是心情沉郁,为了避开别人,我独自一人走了。我乘坐的小火车——一辆破旧的窄轨电车把俄斯特拉发的郊区都连结起来,我毫无目的地坐着,任凭它去哪里。后来我胡乱下了车,又胡乱换乘了车。整个俄斯特拉发郊区漫无边际,工厂和自然景色、田野和垃圾场、树丛和矸石堆、大高楼和小破房犬牙交错,这一切吸引着我,也使我极其迷惑不解;我随意下了有轨电车以后,便开始长时间的闲逛:我几乎是起劲地观察着奇特的景致,竭力去分辨其中的意义;我思索着,想给这个杂乱无章的画面起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应当使这幅画显得统一和整齐。我经过一幢完全在常青藤遮盖下的小屋,它富有诗情画意,我发现它在这儿正是地方,恰恰和附近那些门面斑斑驳驳的高墙形成强烈对照,也和那些衬在它后面的矿车滑车架、大烟囱和高炉的影子产生明显的反差。我顺着一个棚户区的木板房走去,注意到稍远处立着一座别墅,又脏又蒙着灰倒是真的,但四周居然有花园和铁栅栏环绕;花园角上有一株像是投错了地方的垂柳;然而我对自己说,恰恰因为如此,这便是它该待的地方。这种胡乱搭配使我很不是滋味,因为它不仅使我看到景致布局的共同章法是这样,更主要的是我从中发现了自己的命运的形象,自己流落于此也是一个样子。当然,我个人的历史竟能如此反映在整个城市的客观实际中,这赋予我一种安慰,我懂得了,我本不属于这个地方,就像那棵垂柳和那座常青藤小屋本不属于这个地方,就像那些由杂乱无章的建筑构成、又通不到任何地方去的短巷,一切都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也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曾经富有田园乐趣的地方,如今却是由低棚矮屋组成的丑陋街区。由此我意识到,正因为我不属于这个地方,这里才成了我的位置,我的位置就是在这样一个胡拼乱凑、使人沮丧的都市里,就在这样一个由无情的钳制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串在一起的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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