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氏酒吧坐满了顾客,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差不多全是没见过的新客,但客人总是客人,杰当然不至于不快。冰锥破冰块的声音,咯喳咯喳摇晃加冰威士忌杯的声音,笑声,投币点唱机里杰克逊五人组的歌声,如漫画书上对话泡泡圈那样飘上天花板的白烟——好一个盛夏再来一般的酒吧之夜。
尽管这样,鼠看上去仍像出了什么毛病。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吧台一端,把一直翻开的一本书的同一页反复看了几遍,这才作罢合上。看那样子,可能的话,他很想喝干最后一口啤酒回去睡觉。如果真能睡着的话……
那一星期时间,鼠同任何开心事都毫不沾边。睡觉睡睡醒醒,啤酒,烟,一切昏天黑地。冲刷过山坡的雨水冲进河流,进而把海水染上斑驳的褐色和灰色。讨厌的景观。脑袋里简直就像塞了一团旧报纸。睡眠既浅又短,同牙科医院暖气过热的候诊室里的瞌睡无异,每有人开门便醒来,并且看表。
一星期过得一半,鼠喝着威士忌做出一个决定:暂且冻结一切思考。他让思维的每一道空隙都结上一层厚得足以走过白熊的厚冰。他估计这回可以熬过本星期的下一半了,于是睡了。然而醒来时仍一切照旧,不外乎头有点痛。
鼠怅怅地看着摆在眼前的六只空啤酒瓶。从其空隙可以看见杰的背影。
也许正值退潮时分,鼠想。初次在此喝啤酒是十八岁。数千瓶啤酒,数千包炸薯片,数千张投币点唱机的唱片。一切都像拍打舢板的波浪一样来而复去,去而复来。啤酒我不是已经喝了个够么?当然,三十瓶也罢四十瓶也罢,啤酒任凭多少都能喝。不过,他想,不过在这里喝的啤酒是另一回事……二十五岁之于急流勇退,是个不坏的年龄。就乖觉之人来说,正是大学毕业当银行信贷员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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