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嫉妒艾德里安的死,我嫉妒的是他人生的清澈。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所见、所思、所感和所为比我们其余人都要清晰澄明,而且是因为他死得适时。我可不是指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那种废话:“如花的年轻生命夭折”——罗布森自杀时我们校长还在捣鼓这句话——还有“众生逐渐老去,他们却青春永驻”。我们其余人中大部分都不介意变老。这总比我书中的其他选择要好。不,我的意思是,你二十几岁的时候,即使你对你的志向和目标很迷茫、很不确定,你却能强烈地感受到生活本身是什么,生活中的你是什么样子,会变成怎样。后来……后来,这种不确定性越来越多,相互交叉,前后纠缠,虚假记忆日渐增加。想当初,你能记住你短暂人生的全部。后来,记忆变成了一件百衲衣。有点像一个黑匣子记录一架飞机失事的全过程。假如没有失事,磁带会自动销毁。所以,如果你真的坠毁了,其原因便一目了然;而如果你没有坠毁,那么你的航行日志就不那么清楚。
或者,不妨换句话讲吧。有人曾言,历史上他最喜欢的时光在于事物崩溃之际,因为那意味着新事物正在诞生。假如我们把这一观点运用到每一个个体的生活之中,这能说得通吗?在新事物正在诞生之际死亡——即使那新生的只是我们固有的自我?因为,正如一切政治和历史变革迟早会令人失望,成年大抵也是如此。人生亦然。有时候我想,生命的目的在于将我们磨得疲惫不堪,证明人生并非全然像所赞美的那样,不管这证明要多久,以此令我们对于最终的失去心甘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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