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威斯特贝度假那星期艳阳高照,整个礼拜充满热闹欢庆的气息,久久无法散去。如果伦敦刻意延长它的夏天,众人也可能联想到,杰里也不例外。这里净是后娘、疫苗接种、四处兜售的赛马情报贩子、出版经纪人,以及舰队街编辑;杰里尽管如同厌恶蚊虫般讨厌伦敦,仍欣然昂首阔步,把这一切照单全收。他甚至具有可以搭配羊皮靴子的身份:他的西装虽不尽然出自泽维尔罗西装街,却也无可否认是件西装。孤女口中那件囚衣,是件耐洗的褪色的蓝色西装,是名为“旁查克曼谷快乐屋”的裁缝师只花二十四小时交出的杰作,标签以光芒四射的真丝绣上保证不皱的字样。正午的和煦微风吹来时,西装如布莱顿码头上的裙衫般轻盈飞舞起来。他的丝质衬衫也购自同一家,已经泛黄,带有更衣室的外观,令人联想起温布尔登或亨里国际船赛。他经日晒的肤色虽然来自托斯卡尼,却与他系的板球领带同属英国。这条领带小有名气,如爱国旗帜般在他身上飞扬。惟有眼睛极尖的人方能察觉,他的表情带有某种警惕戒备的神采,而邮局局长史蒂凡诺大妈也曾注意到,直觉上称之为“专业气质”,但不继续追究。有时候,如果他预期需要久候,会带着书包前往,为自己增添一种土包子的风格——惠廷顿进城喽。
若说他有落脚处,应属位于瑟罗广场的继母住处,是他父亲的第三任妻子。继母的公寓小巧,装饰繁复,堆满了自废屋回收的巨大古董。她涂脂抹粉有如母鸡,像个迟暮美人那样动辄发脾气,经常为了真正或空想出来的过错而咒骂杰里;比方说,抽掉她最后一根香烟,或漫步公园后鞋底拖着泥巴进门。杰里见怪不怪。有时候,他凌晨三四点才回家,却仍不想睡,他会敲打她房间的门,叫她起床,只不过她往往早已清醒。等她化好了妆,穿上饰品过多的晨袍,杰里会请她坐在床上,为她端来特大杯的薄荷甜酒,让她以小爪子抓着,杰里自己则在地板上满坑满谷的垃圾里四处翻找,开始他所谓的整理行李。垃圾山上堆满了一无是处的东西,有旧剪报,有成堆的发黄报纸,有以绿色缎带绑好的契约书,甚至有一双定做的马靴,装上了楦头,可惜发霉变绿。理论上,杰里是在决定是否需要全部带走,但他通常只带个小东西做纪念,引发两人一连串的回忆。举例来说,有一晚他挖掘出他最早期撰写的报道剪贴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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