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红休假的那个星期日,张谷雨出事了。
原本一切都正常。早晨川流不息的各种报刊的记者们、作家们搭一夜火车从省城赶来,来采访英雄张谷雨的事迹。照例由秦教导员代张谷雨回答提问。秦教导员把张谷雨成为英雄植物人之前的履历都背熟了,比方他的老家是云南某地区某县某乡。因而张连长有着山民的坚韧和质朴。秦教导员对英雄人物的日常生活也了如指掌,比如张谷雨四年没回家探亲,连妻子生孩子都没回去过。秦教导员不知道他这时的腔调和神态跟多年前那个洋传教士一模一样,都有一种催人泪下的感召性。
这个星期日一直到下午六点都是正常的。秦教导员送走了最后一批采访者,矮小而伟岸地同每个人握手。他气贯丹田的花脸嗓音已经毁了,无论他怎样用力,喉管出来的就是带着淡淡血腥的嘶哑。他一般要喝两天“胖大海”才能再养回那把好嗓子。他转身回特别病房去拿一位记者赠给英雄张谷雨的两坛子“自贡榨菜”,以及另一位记者请他本人“笑纳”的一条“嘉陵江”香烟。他心里为今天对记者们讲的那个词而感动。他指着躺着的张谷雨说:“这是活着的烈士—不,我们应该说:这是血肉的丰碑!”他的话使人们怔了一两秒钟,然后山洪暴发一样鼓起掌来。当时有多少人?有上百人吗?秦教导记得他不得不打开窗子,因为窄长的窗玻璃上贴满了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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