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病房里见到了张谷雨的家属玉枝。玉枝的脸竟和张谷雨有几分相像。和他们三岁的儿子花生并列,这一家像是大大小小几个兄妹。玉枝告诉万红,花生的学名叫滇雄,是父亲给取的。
万红把三岁的男孩拉到张连长床边,说:“你爸爸想听你跟他讲话。”
她感觉男孩拼命向后挣扎。
万红说:“那你叫他一声吧。来,叫声爸爸。”
玉枝上去推男孩,说:“他是你爸,你怕哪样嘛?”
男孩顽固地沉默着。
玉枝问:“他听得见他儿子叫他?”
万红说:“他什么都听得见。”她纳闷透顶,难道他眼神中的温柔,他睫毛的颤抖,他嘴唇上浮起的亲吻欲念—这么明显的表示,这位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难道也看不出他右手掌心上的变化?那掌心充满抚摸的渴望。她奇怪极了。这一切有那么难看懂吗?只要玉枝此刻把手搁上去,她马上就会感到他的抓握的欲念,那欲念的迫切……
“护士你不要哄我,”玉枝这时开口了,话是被深而长的叹息推出胸腔的,“首长们都告诉我实话了。我晓得你是怕我难过,才不说真话。”
万红向她转过脸:“我说的是真话。”
玉枝笑了一笑,心碎的人十分领情的那种笑。
“几个首长都跟我讲了,他以后就这个样子了,叫‘植物人’。跟牺牲了,差不多是一回事情。”
万红很想说,你和他夫妻一场,竟然看不出他好端端活着?活得跟你我不一样罢了。你和他那么私密亲近,都看不出这一点,他此刻一定很痛苦。也一定懊恼着急。他所有的表达都被困在身体里,不过只要有心,就一点也不难看出来。你看他手指尖上的那股力量,那是他心里在使劲啊!他多想把手伸到花生的脸蛋上去,摸摸他从来没见过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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