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俄国老太太,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四十多年前,住在北京的人也不大熟悉有这样一处西餐馆。记得好像是在八十年代初,王畅安(世襄)先生在《中国烹饪》的一篇文章中曾提到过俄国老太太的西餐,此外,我还没有看到过任何其他记载。
俄国老太太并不是这家西餐馆的名称和字号,而是实指其人。这是一家非常特殊的西餐馆,没有招牌,没有门面,甚至也没有店堂,只是一座普通的住宅,几间洋式平房而已。地点大概在今天北京火车站的位置,当时年龄太小,具体胡同和方位已经记不清了,好像离徐悲鸿先生故居也不太远。1958年,随着北京十大建筑之中的北京火车站兴建,那一片房子已经拆除了。
外部环境虽然已经没有印象,而房子的内部我依稀记得,所谓洋式平房,也就是说它的内部是通过一个走廊分成若干居室,有点像今天的单元房,厨房也是在居室之中。我印象中的房子很陈旧,木制地板,早已油漆斑驳。有护墙板,也是十分破旧。其中两间稍大的房间作为用餐间,有长方形的餐台,高背雕花的座椅。惟有窗帘和台布是厚厚的呢子做的,边上还有漂亮的流苏,酒柜上有俄国古典式的蜡台,还有一个很大的镀银俄式茶饮,好像久已不用,摆摆样子,让人感到一种异国风情。
俄国老太太当时已经六十开外,很胖,头发雪白,关于她的历史,已经没有人能说上来。俄国十月革命后,大批俄国旧贵族出逃国外,最有地位、有钱的当然是去了法国,稍差一点的分散在欧洲各国。此外,也有一部分定居在中国东北,以哈尔滨为最多,刚开始流寓生活时尚能维持一个原有的上流社会小圈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珠宝和俄国钻石渐渐换了面包和俄得克酒,于是在哈尔滨出现了许多留着大胡子的看门人、清道夫、送牛奶的和茶房,其中侯爵、伯爵和将军决不乏其人。除了哈尔滨之外,上海、天津的租界内也常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稍有一技之长的,比如吹拉弹唱,可以在租界的歌舞厅中充任乐手。四十年代卓有影响的作家徐讦,很多作品中都有关于他们的描述。这些人被称作“白俄”,是沙皇时代最后的贵族。在北京的“白俄”不多,大概是因为北京的文化氛围过于传统的缘故罢。俄国老太太本人是第一代的“白俄”还是第二代“白俄”,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北京定居并经营西餐的,也没有人记得上来,但从我记事起到年北京火车站周围拆迁,就知道有个俄国老太太。由于她没有正式开饭馆营业,又在深巷之中,人们总是以“俄国老太太”五个字概括了她和她的俄式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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