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04-15 11:18:25
九七、入营
且说渭南王,自出河境便越发缓行,过郡县亦随访府衙或士绅大族,或探问或宣慰,云只祭祖问事,无相扰意,各路人等自也或明里彬彬,暗里心惊;或竞相示好,小心奉敬。途中亦陆续有报,云二皇子近京畿又回返西北,追而不得,再无消息。有报往日交好者欲响应随祭。有报大长公主河间王仍按兵未动。有报出云子有神事应验,万众聚观。有报康帝召汾阳侯进宫面谈。有报皇后云思念大皇子自闭于冷宫而卧床。有报金德贵妃近日来常自饪粥菜奉于陛下。有报京畿戍卫集结完毕欲临时换帅…
这日,先行军前锋营驻扎京畿卫戍营三十里防线外,渭南王与众论事,有斥候来大帐报,说刚得消息,康帝忽染病在床,太尉参政等大员已纷纷进宫伺候。
永济侯急道:父王切莫再犹豫了,若一意行军,现也早已进宫—问事了
渭南王看他:哪里来的切莫在,还不是你办事不力,失却先机—现既不确准他在哪儿,便且等且围吧—围也能将它围成个孤城。
永济侯悻悻低头。
晋城侯见此:父王,当年这皇位便合该您坐,如今大皇子再怎么示好,终究外人—若东边先到,洛境那边也动,我们就势单力孤了。
渭南王道:动什么动,都等着捡漏呢—戎既躺下,想离抬出去也不远了。
晋城侯看向一幕僚,那幕僚起声:王爷,宫里这消息—能不能有诈?
另一人也接道:且如今还有个平西王在外呢,那西凉好歹也是一国。
渭南王大笑:还不是仗着大长公主,平阳这么一闹,俩人许就掰了。那个臻景侯,捡条命回不自喜万幸,还胆敢回头掺和这事么,我们如今兵马三十万,莫论男女老幼,她那小邦满打满算可能凑得齐三十万—女人?
那人便低头不语。
晋城侯见此又道:父王,宫里消息果然可靠么?
渭南王道:如何又问!
又有一人道:藕节公主我们就这么一直带着?
渭南王神色轻谑:带着,倒要看看我那侄儿怎么疼这宝贝女儿。
这般说着,外面一将张皇飞跑进来:报渭南王,二皇子进营了!
渭南王直站起:谁!
那将军站稳:回王爷,确实是二皇子。斥候、前哨刚来消息,说没等反应过来,有队骑兵就迂过后军布防外线,拼命也没追上,也发了信号,前哨倒收到,也还不知怎么回事,一大堆人马就闪过阵脚,等追赶时,对方自己慢下,开旗示警,是二皇子、御林军—兄弟们只能缀着,没敢怎样。
永济侯已然拔刀,道:现人呢?
那名将军:回侯爷,就在帐外,站着。
渭南王瞪了永济侯:可有随行?
那名将军道:有,属下不认识,后面军马更不认识—
这时,有声音渐近:便晚辈为叔祖介绍吧!
菖蒲大步进来,身后跟着钟焕、孟生、皇子府长史与御林军督统。
其先领钟焕孟生行了长辈之礼:晚辈前番清简回京,路上听说叔祖忧我有失体统威仪,派军相壮声势,恐有僭折煞,便回返西北,找了些朋友旗纛相送,又兼盐事已了,平西王回京述职,遂相伴同行,知叔祖驻此,特来致谢问安,尚望谅未先通传。
渭南王道:平西王呢?怎没进来?
菖蒲又俯身施礼:平西王路接莲房信,云有事相商,急急赶去,托侄孙向叔祖告罪。
渭南王哈哈大笑:好好好,来,坐,我们祖孙俩说说话!
永济候晋城侯及幕僚等人一听,起身向菖蒲礼敬,欲出去。
菖蒲道:晚辈向慕叔祖盖世功勋,总想聆教膝前,当面学礼,知孝守道,也有事欲问叔伯及各位贤达,还望不弃愚陋。
永济候晋城侯等听,又觑了渭南王神色,重坐回来。
菖蒲又提请:晚辈离宫多时,妃必多惦念,还望叔祖网开一面,放我几位朋友先回去报个平安。
渭南王道:贵友如此高义,本王可有幸一见?
菖蒲道:蒙叔祖纡贵,晚辈荣幸。
渭南王怪眼看菖蒲:二皇子带了几位朋友啊?
菖蒲道:帐外一千五,营口一千五,后军营外还有三万。
账内空气,瞬息冷肃。
过了会儿,渭南王道:二皇子骐骥之材,友必神骏,本王也领小儿们开开眼,去看看!
帐外马俱高头,腰背劲健,有的已然汗出,却浑亮如缎,幽幽放光,兵士一律肩宽背阔,长身轻铠,肩臂配乌黑强弩,背负羌刀复合弓,腰缠粮袋,靴别军刺—渭南王半天无言,后向军士挥了挥手,微致了意,先进帐了。
其向菖蒲—
—平西王可说何时回来?
—平西王进出行事持陛下特旨,晚辈不敢过问,许过了莲房那边自进京复命也不一定,她那队骑乘更多更快。
—外面便是那凉州大马么?
—正是,晚辈也是心急回京,临时拼凑挪借。
—西凉西海出这些兵马,国内岂非守备空虚?那西凉国主竟愿意?
—此多西海羌氐勇士,西凉兵员未动,据说叔祖欲问其边,臻景国主许正率军守土。
渭南王疾向永济侯,那边赶紧摇头。
—二皇子说的不是大话吧?
—晚辈有心保命,诚与坐谈,既恐无话事资格,又恐涉狂言相欺。
晋城侯似等不得了,插嘴道:二皇子想谈什么?
菖蒲刚想说,外面又急急进来一将,向渭南王揖道:王爷,斥候来报,河洛北境长公主府王敷所部、司马莲房大将军所部均有调动动作,意向不明。
—驻军调动不都正常,下去吧!
又向菖蒲—二皇子且说。
菖蒲起身,自袖间取出一纸封,道:此我与平西王之所得,先请叔祖过目。
渭南王将那纸细细看了。
—二皇子有何吩咐,便请直言。
—侄孙有几句话先说与叔祖与各位贤达,再求教孝道。其一,推恩令是推政手段,兵制改革是父皇衷旨;其二,今若有百万兵马正待司马为敌取利,祭问之意可否先由侄孙通禀转达。其三,叔祖一路行来,可知军中老弱多少,逃兵多少?假冒逃兵多少?粮草可支撑几时?后续补给何时可得接续?
便又递了一纸过去。
渭南王接过便看其二子,两人均低头。
其稍坐了会儿,便依次指向座中两个长史,对侍卫道:拉出去,砍了吧。
永济侯、晋城侯二人听了,赶紧离座跪了。
菖蒲与渭南王等出帐时,天色已些微向晚,稍远处河洛步兵密密层层。跟来那队人马,行列如前,军姿未变。其过去向海东青拓跋元深揖了:二位将军,前番生死未卜,未敢求请,若不嫌鄙陋,可否看着布惊的面,将我也认作兄弟。海东青看看拓跋元,依次下马,过来道:你是布惊兄长,自也是我们手足。菖蒲道:谢兄长不弃,先此说定,还烦请转告宕昌兄长,若幸有来日,我们择期约盟。海东青拓跋元便也揖了。菖蒲道:方吾与叔祖约以三天为期,由我与父皇谈祭祖事,菖蒲感念诸位高义,此际便送西海兄弟们离营回返。海东青看渭南王,渭南王道:老夫此际不必结怨友邦,心确是巴不得你们快走,无诈!海东青点头,拓跋元去号令军士,将后军作前军,又做了几个约号。渭南王与菖蒲等人上马,于前开路,迤逦行出大营,至后军边线时,另一队西海兵并御林军正与河洛军两相对峙。渭南王命河洛兵马皆掉头直行后退,这边西海兵得令便箭般长出,海东青领人侧后压镇,见人马出营,方向这边揖了,飞驰而去。
众人徒望其尘,渭南王道:如此悍厉,二皇子果不忌惮?
菖蒲道:兵器再利,亦听决头脑。
渭南王道:藕节公主我们虽一直带着,然没亏待,现就交于二皇子。
一会儿,藕节就现于视野,孟生跑去接她过来。
菖蒲回身:侄孙此便回京,三日,亦如箭疾。
渭南王道:便祝各位一切顺利。
于是,菖蒲等人也离营而去。
渭南王缓缓回至营帐,永济侯已被牢牢捆缚,跪立一旁。他挥了手,其余人鱼贯而出。
—你我父子,命竟如此相似,怎辈辈是丧星入命,只没想你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永济侯似已哭嚎过了,此际只是委顿。
—儿固无能罪重,妻小无过,若我族支可保,还望父亲善待其等于吾身后。
—别的倒也罢了,那金德贵妃是你能招惹的么?
—她与我诗文。
—诗文呢!
—托侍女读与我的。
渭南王一径站听,帐外兵丁正巡营经过,俱身着青灰兵勇衣衫,虽同是青壮,却别见瑟缩,不禁长叹一声,一脚将其踹倒在侧,走了出去。
菖蒲给渭南王那纸上,节略了渭南王起事后之深深远远诸般所行,中又有分列,哪厢不轨背逆为永济侯与门客矫饰所为,哪厢是有人借晋城侯永济侯之名推泛,并推泛者又牵系这家那家,中不乏前番废黜抄斩之人。且,永济侯竟慕金德贵妃,私与其求好之信,云愿肝脑涂地襄助四皇子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