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是说，我过生日他给我带了礼物吗？”所以说，那些都是骗自己的了？

“你还说，我只是在上学，恰好看不到他。”一个十一年的谎言，一个虚幻得像泡沫一样的梦而已。

叶天涯心里忽然起了一个疑问，如果，爸爸已经不在了的话。那么，自己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

怪不得妈妈三令五申不许自己参军，怪不得自己无论怎么赶都会错过自己父亲回家探望的时候，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江姨一把抱住叶天涯，哭得近乎昏厥过去。叶天涯呆呆的站在原地，任谁喊她都没有了反应。

忽然间，她一把推开自己的母亲，转头朝自家背后的树林里跑去。她记得每年的九月十八，她妈妈都会做一些东西带到树林的一个地方去。

可恨，自己从未怀疑过江姨给的“外曾祖父”的说法。

可怜，她的父亲十一年来从未听到自己喊过他一声爸。

程安森惊了一跳，立刻追了出去。沐沉香看着他们的背影，立刻本能地想要跟上去，却被沐振华拦下。她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沐振华垂下眼帘，神色痛苦:“他是为了救我，所以才会死的，是我欠了她们母女。”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天涯？”沐沉香抓住他的衣袖，瞪大眼睛看着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叶淮的意愿。为人父母的本能，就是让孩子感觉到安全。所以，他不想也不愿意告诉天涯，他没有办法再保护她。”沐振华缓缓说道:“而且，我们都很害怕，天涯那时候太小，会因此变得和你一样。所以我们打算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

“那这十一年算什么？”沐沉香摇头，清晰的钝痛和无以复加的崩溃一齐涌了上来:“这十一年等待造成的伤害，和一开始的真相，没有任何区别！”

沐沉香挣扎开，追着程安森的脚步朝他们追了过去。

叶天涯不顾身后程安森的叫喊，直径跑到她印象中的那个地方。她跪在地上，用手刨开上面的泥土，一下一下，不知疲倦地朝下挖着。

天空要下雨了，阴沉得可怕。越往下刨，越发清晰浓重的腐殖质味道冲了上来，难闻得令人作呕。泥土里尚未腐烂完全的树枝剩下一些细小尖利的碎片，沾染着泥土刺进叶天涯的指甲里，嫣红的血液滴落在土壤里迅速被吸收。分不清是地下的潮湿还是血液的浸染，叶天涯面前的土地深色一片。

“天涯！别这样，别挖了。”程安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见她十指指尖都已经血肉模糊，还扎进去许多碎木片，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叶天涯使劲儿推他，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爸爸在这里，他在这里！我要见他，我要陪他！你放开我！我想了他十一年，你让我见他！”

“你不能去见他，你还有你的妈妈，她在等你回去！”程安森逼迫她和自己对视:“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你必须活下去！”

叶天涯听不进去，精神接近崩溃地哭喊:“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见到我爸爸，为什么你们要骗我？！为什么我要像个傻子一样活这十一年？！”

程安森扣住她的双手，却又因为害怕牵扯到她的伤口而不敢用力。见她一直不肯停手，他忍不住松开她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朝叶天涯喊到:“你闹够了没有？！”

叶天涯被他一下子吼得傻掉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程安森朝自己发脾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听我说，他不会回来了。你不能去陪他，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程安森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一阵绞痛:“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我的父母死去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已经活不下去了。可我还是熬过来了，因为我不是为了我一个而活，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死。如果我也死了，那他们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懂吗？！”

见叶天涯愣愣地看着自己，程安森松开她的肩膀，有些僵硬地轻轻抱住她:“哭吧，我在这里。”

好像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似的，随着程安森的这句话，叶天涯再也忍不住，抱住他放声大哭。

叶天涯跪在那里不肯走，程安森陪着她一起跪在那里，从太阳西斜一直到天黑，从阴云密布一直到大雨瓢泼。

沐沉香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走过去将雨伞和手里的食物和衣服递给程安森。

程安森接过雨伞，将衣服披在叶天涯肩头，就着沐沉香跪在地上捧着饭盒的手，轻声哄着叶天涯吃些东西。

收拾了饭盒拎回去的路上，沐沉香回头看着靠在程安森肩头的叶天涯，忽然想起了雷伊的话:

“你的信念只能来源于自身，不能是其他人。”

鬼使神差的，沐沉香丢掉了手里的伞。冰冷的雨水争先恐后的打在身上，豆大的雨滴飞珠滚玉般的跳跃在树叶上又顺着叶脉汇聚，流淌在自己身上。

沐沉香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直接掏出手机打给了雷伊。

军区副司令家:

明亮的灯光穿过磨砂质感的灯罩氤氲成一团柔和的光晕照到地上，光可鉴人的白瓷地板被裱在落地窗边的梨木边框的阴影切割成许多不规则的图案。

曲脚抹金雕花的圆桌上，月季和兰花交相辉映的盛开在来自白瓷青花底的花瓶里。兰叶若剑，孤独素净，月季的温婉恰好与其相得映彰刚柔并济。

雷伊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宋希雅聊着天。宋希雅察觉到对方的漫不经心，也不点破，不断换着话题聊着。

“好啦好啦，吃饭了。”雷伊的母亲端着最后一道菜走了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你们俩真是，从小到大哪儿来那么多话？吃完再聊！”

宋希雅笑着起身:“谢谢蒋伯母。”

“谢什么谢啊，一家人还谢什么。雷伊，说你呢，发什么呆啊。快过来吃饭了！”蒋洁一边说着，一边朝雷伊喊到。

雷伊转头灿烂一笑，起身道:“来了。我说妈，让你少生点气，容易变老。”

蒋洁瞪了他一眼:“你个小子，有你这么说你妈的吗？！真是跟你爸一个死德行，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爷俩活活气死！”

“对了，伯父怎么没回来啊？”宋希雅一边帮忙摆碗筷一边问到。

蒋洁叹了口气:“沐司令有事回家了，他就顶上了呗。”

雷伊闻言，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这样啊。”

“啊什么啊？你看看你，回来也不帮忙，倒是阿雅一直忙里忙外的，你可得好好报答阿雅才是！”蒋洁埋怨地看了雷伊一眼。

宋希雅愣了愣:“没事的伯母，反正我也闲着。”

“你呀，从小就老是向着雷伊，我不跟你们说了。”蒋洁说着，却是一脸的笑意。

这时，雷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放下筷子走到阳台去接了电话。

一会儿后，他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妈，希雅，我先出去一趟，你们别等我了。”

“诶！你去哪儿啊？！”蒋洁一愣，缺见雷伊已经开门出去了。她半晌后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气得直哆嗦:“雷伊这孩子大半夜的跑哪儿去？！什么电话居然这样就把他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