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6-23 17:37:02
那一天下午,天上乌云从西南上来了,一会就卷到了严伍台上空。他急赶着牛,他最怕雷寻着了。母亲说他是雷都寻不着的一个傻憨的孩子。
刚走到自家的屋后,他就觉着一股大风扑过来,牛就开始大叫。杨运开回看过去,青山大湖的龙乘着乌云上天,到了半空,它的尾巴细细的,搅动湖水,形成一根乌色的柱,在柱的周遭,闪电一根接一根绕着柱子闪过不停,雷就由远而近。不宜多看,杨运开大喝着牛,急急忙忙回到家,还没进得家门,头便挨了一下。他大步跳上屋檐下的台阶,冰雹们就一个接一个投下来。开始,像他家门的算盘枣子那么大,屋顶便有了过年放的一种爆炸物的响声。不一会那东西长大了,与大雁蛋一样,少数才有鸡蛋大。杨运开拣得一个放口里,并没什么味道,只是凉得好舒服。祖母过来叫他赶紧进屋,等他一进屋,姐姐就把门杠上。而后就是一片屋瓦与某物的撞击声了。
“这几年怪哉,天上落这么的硬块,我几十岁头回见到。”祖母这样自言自语。
杨运开也就知道了,这个叫冰雹的东西,几年前没有,几年后也没有。
个中有何名堂?
这样下冰雹的时间不会很长,半小时左右。时间几乎每年一到两回。在几天里就有两回的,杨运开只经历了一次。也不知为什么,1966年以后,严伍台的人想看一看冰雹都没有那个福分了。
杨运开就想,是不是自己把它们带走了?难道自己真与那天上的某个星有些微的瓜连。因此青山大湖的龙每个年度都要向玉皇大帝报告一下某人的行踪?
这样想自己都笑了起来。荒唐!
冰雹过后的地里很不成样子的。棉花杆子硬巴,还能立得住。粟子则棵棵萎在地上。雨后地里一片稀松,不能下脚的。下了这地就像严伍台的路了,晴天就是一把刀了。严伍台的文人们,形容自家村的路是下雨一团糟,晴天一把刀。于是,等太阳出来后把地里晒得可以立住脚了,才能够去得地里,就成了严伍台人们的唯一的选项。
雨是停住了。太阳也是出来了。大地也干硬得可以立足了。而粟子地里的苗们也生机勃勃地挺起身来,不过,它们都像是一个个醉倒了,爬不起来却又昂头要爬起来。这时,谁还会去动那些苗,除非谁不要收成。严伍台的人自喻为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不要收成的事,他们才不会干呢?
只不过秋天的地里,照样是一片丰收的景象。家家户户收了那穗子,连枷打碎,用叔祖父屋后的石碾子碾出小小的米来。
“他大,今年这粟米像好吃一些?”
父亲端上碗,沿着碗的沿转了一圈嘴巴,两片唇互相搓了搓,“嗯!真的。”
“甚个来头?”
父亲倒是很能想的,只不过一直没有给母亲一个回答。
总之别的湾子的人知道了,也来讨吃。都说有些奇怪。
日期:2015-06-25 09:23:01
只有杨运开的祖母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傻憨的孙子,想说什么,直到她死都没有说出来。
除开粟米,还有棉花。棉花要用好地,太娇嫩。棉花多种在严伍台后的肥地里。棉花没有什么特点。只是一到秋天,村后一片白,像来了一场秋雪。棉花就用来纺线。杨运开的祖母就有一台纺车,大大的一个轮子摇动,轮子就可以带动前面一根细细的有亭颗籽子的铁钎,棉花的纱就缠在铁钎上,不一会就有好大一个线团。
亭颗籽子的是一种可供观赏的植物。杨运开家的台坡子底下就有一棵。长在牛桩的旁边。牛不会吃亭颗籽子。它就用脚去踩。踩也踩不死亭颗籽子,就像明朝一个戏里的铜碗豆一样。正因了这样才结实,长长的铁钎子穿过,它也不破。铁钎子两头各穿一颗,纺的线就绕在中间,越绕越大,中间大两头尖。
织布机杨运开家只有一台,也只有祖母会用。线纺好后,用做饭的米汤浆上一天,再拿出来晒干,就可以上机。祖母脚下踩两根踏板,布机就一前一后的动,祖母就把一个叫梭子的东西,抛过来又抛过去。那布就在机上一层层变厚了。
祖母常常弄到杨运开都睡着了。有一次,杨运开想尿,摸到夜壶后才发觉堂屋里的灯还是亮的,从门缝看,祖母还在那里抛梭子。织布机也有节奏地哐当。织好后,祖父就拿它上街去卖,换些油盐。当然不忘给杨运开带些杨大发糕,欢喜陀的。姐姐和弟弟也有。
杨运开只穿过一件土布衣服,那是上石油学校后,母亲把它染成了深绿,为了耐脏。不知那是不是祖母织的。
苦荞也好像只有严伍台才有。当然青海省也有。但至少在杨运开小的时候就只有严伍台才有的。种苦荞的时候都是深秋了。农作物都快收完了,人们赶紧将收秋的地翻过来再种一茬苦荞。苦荞生长期短,40来天就够了。收它时都有很厚的霜了。人们收它起来,晒干磨成面。去掉苦荞皮,而后做成苦荞粑,淡淡苦中就有十分的甜。吃后就有无穷的回味。苦荞的皮也好的,用它填枕头,睡了很好的,杨运开睡了十几年,多年后还能看清电脑主板上的小字,那字大约是7号字。而他的同年人连二号字都有点用放大镜了。
苦荞啊苦荞,你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