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6-28 17:30:01
杨运开有点伤心。难怪母亲对自己总是很凶,不是亲生的,待见不一样是太自然的了。他怨自己的亲生的妈,要你就不生,生了你就别丢下我啊。
去老外婆家还有条路。就是不走白龙寺,而是在闸口往南拐,到了姚家湾,从姚家湾背后到三岔河边,隔河喊老外婆家的人弄船来接。一次过年,杨运开与哥哥一起去老外婆家,走姚家湾近很多。但到了姚家湾,总叫不应人。哥哥说:“回家,不去了。”
杨运开最听哥的话了。兄弟俩走至半路,哥哥说:“来,把饼吃了。”
饼是一种自己家做的食品,拜年用的。
“妈妈骂的。”杨运开不敢。
“饿了,就得吃。”哥哥带头,也给弟弟。杨运开这才大些胆子吃了。
到家,母亲果然没骂。祖母还怪娘家人怠慢了两个孙子。
杨运开想,和哥哥一起走亲戚最好了。
后来,他又和哥哥走了一回,那是去继外公家,继外公家住在一处小山坡上,住的屋是土砖。夏天凉快,冬天暖和。那天,继外公煨了好吃的藕汤,杨运开大吃起来。
哥哥说:“慢点。吃相太难看。”
不过,那个继外公极为温和地说:“小孩嘛,怎么吃都好的,只要能吃饱。”
继外公一生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个儿子。他的女儿嫁到张家台,也生了个女儿,小杨运开一岁。在杨运开长成的年月,继外公曾几次想将他的外孙女给杨运开做老婆。母亲未同意,说那孩子眼下有一圈黑,是苦命的相。后来继外公再也没提起过。母亲是继外公的继女,虽则继女看得还是很重的。
杨运开和哥哥一共走过两次亲戚。兄弟俩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太短。
白龙沟水不甚深,从底到岸不过人来深。只是一天暴雨过后,白龙沟便一片汪洋,不知深几许了。平日的白龙沟温柔可爱,杨运开下得去,水不过只到肚脐眼。
白龙沟底没有淤泥,只有硬硬的黄泥,用铁锹插不进去的。打鼓泅最好了,洗完澡,出来干干净净。清清的水里长出的草,一种叫咱把草,长长细细的,中间长一些小枝,上长有一些小球。还有一种叫扁担草,偏扁的,海带一样,不过只有二指宽。春天里,草们就像徐志摩的康河里的青荇,亭亭袅袅,欲招欲摇,可爱而美丽。这时节,杨运开们便下得河沟,去搂抱它们。沟里的草嫩时,猪们特别爱吃。杨运开光着身子,把扁担草捋下来,不要弄断它的根,在流水中摆洗干净,便丢到岸上,让姐姐放到篮子里。担回去,切碎,不用煮熟,只须拌一点米糠,是猪的上等食物。
日期:2015-06-30 09:34:53
家里养猪四个五个,泔水不够,粮食精贵,好在严伍台的草养猪,猪们照样肥肥胖胖,能卖个好价钱。猪是自家不吃的。父亲母亲舍不得吃,猪就卖,卖就得钱。母亲数钱时不叫杨运开看见,只有得钱时,他才看见母亲难得的笑容:“他大,又有好多天没给升发钱了。你明儿去一趟黄潭。”
父亲总是点头。
当然,春天喂白龙沟里的咱把草、扁担草。夏天不能喂了,白龙沟在夏天就让咱把草和扁担草老了,成了猪不啃的咱把草和扁担草。而构树叶来了。构树叶有乳一样的汁,就是树浆,也很养猪。只是构树叶,有一面白毛,杨运开又没穿衣服,但他要爬上树去,把那叶摘下来,或者把树枝搞断,让姐姐摘叶。无论抓树叶还是摘树枝,杨运开的肚皮上就有一条条的白色的痕,或者一条条血色的痕。有时候姐姐就吐口涎水到掌心后便抹在弟弟的肚皮上。还不时问:“疼不疼?疼姐姐再擦一点。”
杨运开就躲开身子,姐姐越擦越疼。
回家后,杨运开就会觉得浑身痒痒,姐姐一看:“杨运开身上好多的疙瘩。”
“是风疹子,一会就好了。”
秋天到了,构树叶都要发黄了。杨运开就去割红薯藤。自家的母亲不让割,就去割公社的。
“喂!谁家小孩儿,公社的红薯不能挖的。”
杨运开想跑,却被那人捉住。
“你是谁家的娃儿。”
杨运开就哇哇地叫。
“是个哑巴?”那人走近,接过杨运开的镰刀,很快就砍了一满篮,“快回家,让人看了,要批斗你的。”
杨运开识得这人,是大队的会计,薛李台的人,叫李某二。他感激地看他一眼,快速钻入了田边的林子里。
冬天很快到了,猪们肥了,杨运开只盼着哥哥赶快买新的衣服,那么,他也就有衣服度过寒冷的冬天了。
白龙沟当然不只有咱把草和扁担草。那硬硬的沟底还有一种蚌,15公分长,一指宽,严伍台人们叫它义河蚶。至于为什么叫义河蚶。杨运开不解的。但他吃过,好吃。后来多年后,据说县里的官还把它送到京城,去上贡了。
义河蚶好捉。杨运开把个小木盆拴在腰间,以免沟水将它带走。他就一心一意在沟底摸动。有时候,脚也会踩到它。不过,杨运开不用脚踩。他工作时,是迎着水流的,这样他就可以看清水底有没有蚶。据说,这东西鬼精灵,他发现水浑了就溜掉,回到它的洞里去。进了洞,白龙沟的黄土泥,杨运开就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