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4-26 09:48:28

(三) 内外交困

李从珂自焚的当晚，石敬瑭进入洛阳，算是人模犬样地正式当起了后晋的皇帝。

老东西在位七年，内外交困，日子极其煎熬。外有契丹贪得无厌，勒索不断，使他卑躬屈膝，疲于应付；内有藩镇骄横跋扈，相继反叛，让他左挡右阻，惶恐不安。

对于契丹，石敬瑭自由应付之道。

按照约定，石敬瑭占据洛阳后，随他而来的五千契丹铁骑自行回国。石敬瑭大肆收刮洛阳官府及民间财物，厚礼相赠，美酒饯行，并屈尊亲自送他们北渡黄河。

契丹主耶律德光大为满意，下令全军由上党开拔，回师老巢。路过云州（今山西大同）时，大同节度使沙验珣出城相迎。

这个云州，已经被石敬瑭割让给了契丹。沙彦珣拜见新主子，无非是为了表表忠心，顺道讨俩赏钱，思忖着保住官位，称霸一方。耶律德光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其扣留。

这一下，惹火了留守城中的节度判官吴峦，召集众将言道：“俺们属礼仪之邦，安能臣服于夷狄！”众将拍手叫好，共推吴峦为代理司令官，闭门自守。耶律德光急切间攻打不下，气得大骂石敬瑭撕毁条约，背信弃义。

没奈何，耶律德光绕城而去，城中吴峦亦不敢追击。

碰了一块硬骨头，耶律德光脸上无光，总想找个软柿子捏。途经被割让的新州（今河北涿鹿），他命令城中的威塞节度使翟璋拿二十万缗钱犒劳契丹兵。翟璋脾气好，遵命而行，弄得城中鸡飞狗跳，民怨沸腾，好歹凑足了数，亲自出城相送。

耶律德光大大地表扬了翟璋一番，灌了他一肚子马尿，搞得翟璋脸上发黄，心中打鼓：皇上的干爹，又憋出了什么坏水？

坏水就是“以华治华”。耶律德光下令翟璋率新州人马去攻打让他丢了脸的云州，自己与契丹兵在后督战。翟璋硬起头皮，领兵出击，颇有斩获。

云州城内的吴峦有点支撑不住，飞马急报洛阳。石敬瑭大惊：国内尚未安宁，怎敢得罪干爹！他急忙送信给耶律德光，道是吴峦这小子是头倔驴，不会办事，请干爹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饶他一回吧！

耶律德光倒还慈祥，依了干儿子，让翟璋撤围。吴峦应召返京，调任为武宁节度副使，避开了契丹的锋芒。云州、新州从此丢了。

当了汉奸的翟璋，自以为立了大功，也想像吴峦那样回京复命，另谋高就，脱离契丹。耶律德光说翻脸就翻脸，死活扣住不放。翟璋又悔又气，不几天就赴了黄泉。汉奸与忠烈的结局不可同日而语。

吴峦闹出这么个大乱子，让石敬瑭急思补救之策，以巩固与契丹的关系。

天福三年（938）七、八月间，石敬瑭派出高规格的使团前往契丹，奉表称臣，正式尊耶律德光为“父皇帝”，自己为“儿皇帝”。

耶律德光倒还谦虚，后来屡次劝阻石敬瑭，令他上书时不必称“臣”，只称“儿皇帝”，意思是称“臣”见外，称“儿皇帝”表示他俩如一家人似的。石敬瑭推脱了几番，最后就坡下驴，专称“儿皇帝”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耶律德光颇知礼数，与当年十月派人来到洛阳，赏了石敬瑭一个尊号：英武明义皇帝。此时的石敬瑭根本配不上“英武”二字；“明义”倒还称得上，就是深明“认贼作父、卖国保命”的大义！

拜见“干爹”，是大大的孝心，当“爹”的自然应该掏一笔“磕头费”予以奖赏。契丹毕竟是化外小邦，不懂规矩，反而伸出手来向“干儿子”要钱。石儿子孝上加孝，答应每年上贡金帛三十万，供“干爹”养老，喜得耶律德光小眼睛乱翻，乐道：“有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干儿子，真爽！”

这笔小钱对石敬瑭而言，算不了什么。第一，不用他自己掏腰包，可以慷公家之慨，由国家报销；第二，金帛三十万，听起来挺吓人，实际上仅仅相当于数县的田租赋税而已，对后晋王朝实在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第三，他在以后的岁月中，时常借口财政困难，能少则少，能拖则拖，每年都不能及时、足额上交，急得契丹人跺脚。

金帛可以拖欠，礼数不可不周，这是石敬瑭心中的小九九。在他看来，只是哄得耶律德光开心，买得他身边各类人物高兴，契丹就不会拿他咋样，他的日子就会好过，那怕是得过且过，过了再说。

对耶律德光本人及其亲属，石敬瑭极尽家人之礼。大小生日，逢年过节，婚丧嫁娶，他都有豪礼相送。丝绸瓷器、金佛玉像、山东大葱、河南特产，应有尽有，相继于道。干奶奶、干爹、干叔、干姑、干兄弟、干姊妹等等，人手一份，齐呼过瘾，大喊惊艳。

对契丹的朝中重臣，包括从前的对头赵延寿在内，石敬瑭从不吝啬，手面挺大，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即便是这样，也免不了忙中出错，出些纰漏，使者前来问责，甚至说些不中听的言语，石皇帝也低声下气，赔礼道歉，绝不说句硬话，事后还管酒。

相反，后晋的使者去契丹朝见时，契丹人骂骂咧咧，口出秽言，弄得灰头土脸，掩耳而归。朝中大臣都备感羞耻，视为畏途，没有人愿去。

石敬瑭得了契丹颁发的“英武明义皇帝”的封号后，打发兵部尚书王权前去答谢。王权出身于将相世家，一怕自己受辱，二惧连累祖宗，三恐同仁笑话，四处扬言：“俺一大把年纪了，岂能向穹庐下跪！”穹庐，即契丹人所住的帐篷。

不仅如此，王权还当面向石敬瑭提出：俺又老又病，干不了这活儿，谁爱去谁去！石敬瑭大怒，命他停职反省。

这种处分，形同儿戏，既伤不了王权的毫毛，又提高了王权的声望，还折损了皇帝的尊严。为何出此下策，石敬瑭有很清醒的考虑：王权这个人，反的是契丹，忠心的是俺，不能一棍子打死。

朝中大臣以一国之使的身份，都忍受不了契丹上下的凌辱；石敬瑭以一国之君的尊贵，却对契丹使者的指责甘之若饴，唾面自干。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日期：2015-04-26 18:3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