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1-01 16:39:50

（承接上文，故事继续……）

三十五 家中火

宋德山家里着火的消息在通电后的第二天一早便在整个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

昨天晚上，和所有人家一样，宋家人望着电灯泡高兴了一阵之后，宋能能便领着婆娘娃娃到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嘻——”娃娃们一走，宋德山老汉望着屋顶上的“小太阳”不由得笑出声来。

宋德山这几年可真是掉进了福窝窝。

自从那个动不动就和自己顶嘴闹脾气的狗孙娃宋能能六年前娶上媳妇后，仿佛立马变了个人，对他好的有时候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宋德山的后人：早上，他一下炕，能能就已经给他笼好了喝茶的火；中午晚上两顿饭都是能能端到他的嘴边……

嗨嗨，没想到我宋德山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个有福的人哩！以前，村里人背地里不知道看了我多少笑话，说我养的娃娃没大没小、不懂事理。噷，瞎了你们的眼，我的能能哪一点不如旁人么？

然而，最使宋德山高兴的还是自己的孙子宋雄雄。那鼻子，那眼睛，那眉毛，那嘴巴，一看就想叫人抱在怀里心疼么！

哎，你个没命享福的死婆娘，当初胡跑个球么？要是你看到我现在的个光景，不把你羡慕死才怪么？哎，你现在在哪里么？要是混不下去你就回来呀，一个婆娘家在外面胡骚情个啥嘛？

宋德山斜躺在炕上，望着屋顶那颗光亮的电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失踪三十多年的河南婆娘。

“大大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腿，啊喓，妹妹哪，你就是我的个亲蛋蛋。……”

宋德山唱着，不觉间一行热泪从他苍老的脸上滚滚滑下，流经一缕稀疏的山羊胡子后，最终渗入老人布满沟壑的双手……

这把他家的，这么好的日子我哭个球么！对，我应该高兴，应该高兴。

我把你这个宋德山，娃娃孙子都这么大咾，你还胡发个啥骚情么！赶紧睡，明天还要挖洋芋哩！

这样想着，宋德山不由得含泪一笑。

可让这位老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挂在屋顶的电灯却成了他当晚彻夜难眠的心魔……

他打开房门，将门口孙子给他放在台子上的尿盆立到炕沿下后，便上炕像往常吹煤油灯一样对着头顶的电灯吹了两下。

唉，这灯怎么吹不灭啊。嗨，我把你这个瓜孙，电灯又不是煤油灯，火大着哩，离得这么远要是吹灭了，你的嘴还不成个驴屁眼了？

宋德山这样想着，于是站起身来，使劲对着眼前的电灯泡吹了起来。可直到他吹得脸红脖子粗，眼前的电灯泡不但不灭，仿佛还亮了不少呢！

这可怎么办么！

情急之下，宋德山看见了柜子上的一张簸箕。

我就不信用簸箕都扇不灭你。

宋德山下炕取过簸箕，就又站在炕上使劲地扇了起来。

簸箕风气，灯泡摇曳，人影狂舞，而光亮依然。

啊呀，这电灯里的火怎么这么大，连簸箕都扇不灭。哎，这可怎么办么？还是叫叫能能吧，他屋里的灯早灭了，这孙一定有办法。

可他打开房门正要叫能能时，却听见厨房里传来了儿子低沉的鼾声。

算了，算了。半夜三更的，人家娃娃们都睡了，我怎么好意思叫么。这把他家的，我就不信我宋德山活了半辈子连个灯都吹不灭咾。

这样想着，宋德山便又关上房门，想方设法的收拾起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电灯来。

可是当他把能想到的办法一一试过之后，那个灯泡仍然在空中闪闪发光，耀的他满眼只闪金色的星星，仿佛自己的两只眼珠子也快要被那个电灯点燃了似的。

最后，乏的满头大汗的宋德山干脆躺在炕上，包起旱烟来。烟点燃后，他刻意的对着手里的火柴吹了一下，那团火焰立马消失在他有些生气的口气之中。

怪了，都是个火么，怎么电灯就吹不灭呢？

于是，他又连忙把烟熄灭，又对着空中那个灯泡使劲的吹了起来。

直到他再也没有办法，复又拾起那半截旱烟四脚朝天的躺在炕上吸了开来。

袅袅青烟从老人口中出发，然后缓缓上升，在空中变幻出各种曼妙的景象：时而像一匹肆虐的野马，时而像一颗带刺的古树，时而像一只啄食的苍鹰，时而像一具青面獠牙的怪兽……

而这所有他从未注意过的形象，竟然在强烈的灯光下显得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令人心烦意乱——虽然，这种种物象最终在老人的一阵咳嗽之后化作乌有。

“呀——”良久，宋德山突然翻起身来，满脸笑容，低低说道：“这电灯泡明明就不是火么！笨的，笨的，这么好的办法刚才怎么就想不到呢？”

说着他从脚上脱下自己的两只毛袜子，站起身来就穿在了那只讨厌的电灯泡身上。

呵呵，我叫你亮，我叫你驴日的再亮！

宋德山望着渐渐暗下的屋子显得有些高兴。

对，这个办法灵着哩。

接着，他干脆把自己的线衣也紧紧地绑在了电灯之上。

哼哼，这下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了，哎呀呀，这半天把人闹腾的！

宋德山笑了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后，便闭上眼睛睡了下来。

可正在他迷迷糊糊之时，便闻见一阵阵强烈的毛骚味扑鼻而来。他立即睁开眼睛，却见头顶上一团火光像缓缓冒起。

啊呀，不得了了，着火了，着火了！

睡眼惺忪的宋德山赶紧翻起身来，潜意识里一把拿起刚才灭灯的簸箕，使劲的扇了两下。

这样一来，原本不大的火苗仿佛立刻借着风势一下子窜到了报纸糊的顶棚上。

霎时，熊熊火光在偌大的厅房里蔓延开来。

“能能，能能，你赶紧过来，我屋里着火了。着火了哇，能能——”宋德山一边拿着簸箕狂扇，一边冲着屋外拼命地喊叫起来。

当披着衣服的宋能能两口子跑到厅房时，大火已经把半个顶棚烧完了。

“大，你赶紧把簸箕放下，火越扇越大了啊。娃他妈，你赶紧到外面喊人呀！”宋能能说着，便跑到厨房里将一大桶水提到了厅房。

当宋能能和近处赶来的史大话、苏玉材几个人把火弄灭时，整个屋里已经像水淹了一般。

“怎么了么？怎么着火了？”史大话气喘吁吁地问。

“我也不知道么？”宋能能满头大汗。

当宋德山说出其中的缘由后，直弄得几个人哭笑不得。

“宋家哥，这电灯又不是咱们的煤油灯，你吹个啥嘛，你把炕头拴的那个线绳绳拉一下它自然就灭了么。你看你做的这活计，担惊的很啊！”史大话不由叹了口气。

“嗨，不要紧，我刚才看了，只是把顶棚上的报纸烧完了，其它连一点麻达都没。”苏玉材说。

“就是，大，你也别担心了，明天我再糊个新顶棚。”宋能能安慰。

“对着哩，大，你一点都别操心，我先到屋里把被褥拉出来……”能能媳妇贺玲花还没说完，就被苏玉材打断了话：“屋里谁都别进去，电线断了，有电哩，危险得很。明天我再帮你们接。”

“对，事情明天再说。现在都睡觉。宋家哥啊，你的这房子水漫金山了，你就今晚和我一起睡吧。”史大话冲着满脸沮丧的宋德山说。

“对，大啊，你今晚就先和我史家爸挤上一晚吧。”

“好好好！”宋德山望着儿子，竟突然变得像个听话的孩子。

宋德山几个人走了之后，宋能能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哎，你说这大啊，吹灯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喊我们一声呢？”

许多年后，在北京上学的的宋雄雄将这个故事说给女朋友听后，只惹得那位连麦子都没见过的城里女孩儿笑的前仰后合：“呵呵呵，你爷爷真是个土老帽，连电灯泡都没见过，太out了！那可是八十年代末啊，我爷爷都用上电脑了。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如果弄个中国最给力笑话奖，你爷爷一定排在第一位。”

宋雄雄听完，默默地望了这个城里女孩足足五分钟，最后喊出了连他自己都颇为震惊的一句话来：“你这个驴日的。”

这句话，他的爷爷曾骂大了他的父亲宋能能；这句话，他的父亲也骂大了自己——宋雄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