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无言，船也忘了划，唯有夜色深沉似墨，风雨交响如歌。

日期：2012-1-11 10:47:00

这样过了良久，牧阳才想起一事，说道：“师父，我们不能离开上海，罗世……不，那姓罗的老贼还在上海城里，我们得把龙图夺回来。”

牧章桐却说道：“先任他去吧，龙图落在他手里，总比落在日本人手里强。将来若有机会，与罗盖穹照面，我一定会亲手把龙图夺回来！”抬起头望着夜色，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回安徽桐城，日本人绝不会放过我们，我担心他们会去桐城找麻烦。”

牧章桐决定了，牧阳自然不会有异议。两人又划了一阵，感觉浑身都快被冻僵了，那恶臭更是难以忍受，便弃船上岸。牧章桐抱起岸边的大石块，砸烂木船，沉在河底，这才沿小路往夜幕里走去。两人很快寻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沟子，也顾不得溪水冰寒刺骨，便直接跳入，把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上岸后，火信子早就打湿，天又下着雨，根本没法生火。两人只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往附近的农家寻去。很快来到一处小村庄，两人走入一户农家，牧章桐上前拍门，很快屋里的灯亮了，有人在屋里埋怨地喊道：“什么人啊？”

牧章桐应道：“我们赶夜路，天下雨，打湿了衣裳，想买两件干敞衣裳换上。”

屋里一个妇人小声地道：“汉子，你莫起床！你个愣脑壳，这话也信？快回来，回来睡下！”这声音虽然细小，可门外的师徒俩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的声音说道：“家里穷，没得什么衣裳，你还是寻别处去吧。”

牧章桐斜头一看，好几件衣服正晾在屋檐下，便道：“衣裳就晾在外面，我取两件，钱给你搁门口。”

妇人的声音小声道：“回来，你给我回来！躺下！”男人又不满地嘀嘀咕咕了几句。

牧章桐和牧阳取下衣裤，分别换上了。寻常农家，自然没什么好衣服，都是灰扑扑的缀满了补丁，单薄得很，根本御不了寒，但总好过湿嗒嗒的日本兵服。牧章桐又取了两件，对牧阳说道：“裹在头上。”两人把衣服裹在头上，掀起衣摆，便可遮雨。牧章桐放下一枚银元在屋门口，说道：“多谢了。”

两人走出农家，将日本兵服包了石块，沉进小溪里，这才继续赶路。

如此走了一阵，渐渐牧阳的体力已到了极限。他折腾一晚，又带着枪伤，还在冰冷的臭水里泡了大半天，能撑到现在已是常人所不及，此时被西北风顶着吹刮，浑身热量散尽，蹲在地上，一个劲地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喊道：“师……父……”

牧章桐回头来，吃了一惊，赶紧将牧阳扶到一棵大树下，躲在背风的一面。

牧章桐摸了摸牧阳的额头，又拉开肩上的衣服看了看，担忧道：“现在必须把你肩头的子丨弹丨取出来才行！”回头望了望，说道，“我们离上海有一段距离了，日本人应该不会追来，你等着，我去去就来。”他说完这话，就飞快地往回跑去。牧阳望着师父消失的背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隔了片刻，牧章桐快步奔回，手中已多了刀片、火信子、小瓷瓶、衣服和干柴等物。牧章桐赶紧生了堆火。牧阳的脸色已苍白如雪，双唇发紫，浑身抖个不停。

牧章桐拈起刀片，在石头上刮了刮，又放在火上煨热，将牧阳肩上衣服扒开，说道：“你忍住。”

牧阳咬住衣领，“唔”了一声。

牧章桐小心翼翼地把枪眼割开，一股黑如墨汁的血涌了出来。牧阳胸口一挺，鼻孔里连连哼声，五官已扭曲得没半分人样。

所幸子丨弹丨射入不深，牧章桐很快就把子丨弹丨挑出，他拿起小瓷瓶，给牧阳上药，说道：“这是从村子里买来的，药效可能不大，但能止一止血，你忍着。”

药一倒上，牧阳就感觉像是在伤口上撒了把盐，如火烧灼，急忙咬紧衣领，浑身急剧颤抖。

牧章桐包扎好伤口，天寒地冻之中，牧阳竟已出了满头的大汗。他松开嘴里的衣领，绷直的身子软下来，靠在树干上，沉沉地闭上了眼。

牧章桐看着精疲力尽的牧阳，神情凝重。他望了望漆黑的夜色，往火里添了些柴，也靠在树上，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