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到了天亮。我早早地爬起床来，拉开衣柜，又为自己一箱子的T恤牛仔裤犯愁了，教书一年多，我真没为自己置办过多少套能上台面的衣服，刚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条裙子，但那都是夏装啊，现在是晚秋时节了，怎么办呢？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骂自己的笨，都为这比赛准备那么久了，怎么就不知道去买套像样的衣服？现在买当然是来不及了，这天早上我还得上两节语文课。我翻遍了衣柜，最终还是穿了件白色的长袖T恤，下身穿一条短绒裤，脚上套靴子，庄重是绝对谈不上了，只能感觉不太土就好。

是不是也该化个淡妆呢？我翻出拍大学毕业照时买的那几盒劣质化妆品，打开盖子闻了下，味道好像没变，但也着实搁得太久了，而且本来就是没花几块钱买的东西，有点不大敢涂到脸上去，只能作罢。我端详起镜中的自己，脸色发黄，眼圈一周是淡黑色，还算白皙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痘印，怎么看，都不算是个漂亮的女子，甚至还有点邋里邋遢、不懂得收拾自己的感觉。怪不得肖杨这阵子连看都不看我了。

想到肖杨，我又怪罪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他，赶紧收拾好上班去吧！

早上的两节语文课记不得是怎么上下来的了，反正我一心只惦记着下午的比赛。下午的课，陈芝婉主任已经帮我排空了，可是，周嵘老师不在，就只有我一个人过去中小心的赛场，我总感觉心里空空的。

我跟王帆诉了下苦，她说：“怎么就让你一个人过去啊。”

我无奈地点点头。

王帆自动请缨说：“我去跟陈主任说一下，我陪你去。”

我眼睛一亮：“你下午没课吗？”

王帆说：“有一节，我叫她帮我调到上午，看行不。”

陈芝婉答应了王帆的请求，我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王帆拍一拍我肩膀说：“妞，放松点啊，肯定能赛个好成绩的。”

我已经不指望有好成绩了，就盼着不是最后一名，不太丢人就好了。

下午，我们提前抵达了中心小。来到赛场，第一节赛课还没有上完，我在课室后门张望了一下，一个穿着粉色套装的女老师正在讲课。我的心呼啦一声提到了嗓眼，我赶紧跑到走廊拐角，又把教案翻了出来——得再背一次。

王帆说：“你不听听那个老师的课吗？”

我摇了摇头：“不听，怕受影响，你去听听吧，难得出来一次，听听别人的课是好的。”

王帆又说：“那你就在这里？”

“嗯。”

“这里风很大哦……”她看了看我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说。

“不打紧，你去吧，别吵我了，我要再看看教案。”

其实这时候看教案我已经看不进去了，但是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只得又检查了一遍带的教具，看漏没漏——当然，漏了也没办法。我向来是谨慎的，这方面的差错，倒不会出。接下来，就只能无所事事地在走廊上踱来踱去，等着上课。

下课铃响了，下面该我了。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我走进课室的时候，其他各校来的听课的老师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就剩了后排坐的几位评委，一个个神色严肃漠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要镇定啊……默念了一句，我迅速地拾起思路，首先要在学生来到之前布置好课室。我让王帆帮忙把桌椅按小组拼放，每一组放上一叠我给他们准备好的手工材料——不是在本校上课，我担心布置下去让学生买的彩纸会买不齐或者买错，谨慎起见，还是自己带来的好。接着，准备好需要贴在黑板上的材料——我用磁铁试了下黑板，果然没有磁性，这磁铁没用了，可以扔到一边。我把题板等材料铺在讲台上，双面贴已经事先拔松了，要用的时候，就不需要拿指甲刮贴纸刮老半天。

很快，学生就由班主任带着，陆陆续续地走进了课室就坐。中小心的学生还真挺乖的，虽然只是一年级，进课室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喧哗吵闹。

“坐好！”一个梳牛角辫的女孩子响亮地叫道，想必是班长了。

学生“唰啦”一声比赛似的坐直了身子。天哪，平日里都对着六年级的学生上课，一下子看见这些粉嫩粉嫩的小脸蛋儿，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跟他们说话，是该说得幼稚一点吧？

没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一个头半光的评委站起来说道：“五分钟的课前交流时间，五分钟后开始计时。”

我的课前交流，无非就是跟学生自我介绍一下，然后让他们拍拍手掌，活动活动筋骨，最后便讲一下课堂规范，如何去听懂老师的口令。刚一开口那当儿，我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这状况，一直到我把题板出示了，贴在黑板上，才算好了点儿。但我又感到脸上开始发热发红，背脊一阵阵热浪涌上脑袋。

后来我去听一个名师的讲座，名师说起他上过的一节记忆很深刻的课，一开始怎么也打不开局面，他一着急，就浑身发热，把外套也掀掉了，名师说：“上过公开课的老师都知道，你热，说明你紧张了，这节课你已经失败了一半了。”我当时还没听过名师的这句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一半了，最重要的是，我压根连啥是紧张都不知道了，就是机械化地把准备好的台词背出来，牵着学生的鼻子按部就班地往下一个环节走去。大半节课过去了，这环节还算走得顺利。

问题出在最后的展示阶段，我让每个小组把完成的彩旗拿上来，挂到拉起彩带上，有一个小组老半天没把旗子拿上来。这个小组的组长是个带眼镜的大头男生，我走到他前面问：“你想做一面什么旗子呢？”那孩子答道：“我想做一个春天。”我表扬了这个孩子，这句话说得确实诗意得很，我爱死这个孩子了。可是不能因为他吟了一句诗，我就无休止地等着啊，眼看快打下课铃了，我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没走，不能因为这个孩子而耽搁了，怎么办呢？我简直是病急乱投医了，很胡闹地让全班学生给这个孩子最后一分钟，大家一起倒数，结果可想而知，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来得及把他的春天挂到彩带上，我只能遗憾地宣布他们小组的比赛资格被取消了。后来，我又有一次上公开课的时候也用过这么一个方法来催促学生，一个老教师点评，说不能这么干，这样一倒数，学生就慌乱了。我的胡闹累事啊，把祖国的春天扼杀了，我一直为这件事而惭愧着——是真的惭愧，不是说着玩儿的那种。

下课铃终于响了，这些天来，我脑子里塞的除了肖杨，就是这节课，现在课上完了，脑子里哗啦一声空了一下，我感到一阵昏眩。

几位评委收拾着，正准备离开，我是不是还该上去打个招呼？我小声地问了问王帆，她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去吧，去赢点印象分也好。”

我便走上前，说道：“各位老师，我不是专业的美术老师，上得不好，请多多指教。”

评委们点了点头，压根就不看我。我感到很丢人，看来，这节课黄了，黄得很严重。目送着评委们离开，我才开始收拾东西。很久以后，比赛结果下来，我只得了安慰性的三等奖，估计即使不是最后一名也是垫底的一批了，这是后话。

但王帆说：“妞，上得不错啊！”

我无力地一笑：“算了，不指望了。”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拿我不是专业美术老师，只是志在参与说事，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到镇里比赛，说是不重视成绩，但真的比赛完了，又是自己花了这么多心血的比赛，眼看着没有希望了，心里怎么可能乐悠得起来？

从黑板上把题板揭下来的时候，王帆不小心把卡纸撕破了：“这题板还要吗？”

我说不要了。都比完赛了，还要来干什么。

“上面的花花好可爱哦，扔了好可惜。”王帆把题板上的立体小花撕了下来，粘在了我的小电动车头上，左边一朵，右边一朵。

“HO！”车出了中小心校门，我发泄式地吼了一声，“妞，我们回学校打火锅喝啤酒去，姐姐终于上完课了，姐姐要庆祝庆祝！”

“好啊！”王帆在我身后应道。

“那就先去买菜！”

“嗯，我给张老师和肖杨打个电话，叫上他们，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王帆说。

听到肖杨的名字，我心里动了一下。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日期：2011-09-23 22:3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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