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拍了一张蛋糕的特写,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丑的生日蛋糕了。
蛋糕丑,而我们傻。可是我们都还在一起,最后一次,一起笑得澄明而放肆。
日期:2011-09-28 20:44:03
37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一样,把那个日子记得那么牢。那是2008年12月19日,一个星期五。
那天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我留下了郑喜、郭嘉龙还有另外两个学生在课室里补课,算起来,那两个家伙还不至于到了让我死嗑的程度,只是这段时间整天泡在了羽毛球场上,成绩下降得很厉害。我找肖杨抱怨过,肖杨跟他们谈了,必须把成绩搞上去,要不不让去比赛了。那俩家伙不笨,知道肖杨就是帮着我吓唬他们,他们练了一学期了,水平是校羽毛球队里最好的,不让他们去让谁去呢?他们就多少有点有恃无恐,压根就不把吓唬的话记在心里。最近的一次语文测验,郭嘉龙六十多分,郑喜甚至考出了四十分,被这俩人一折腾,平均分“唰”的一声掉下去了,又将近期末,我不能眼看着班级的成绩以及自己一学期的努力就这样被毁了——反正大家都是看着分数来评判你所付出的努力的,我也不能免俗,或者更确切地说,不能被免俗。
我让郑喜和郭嘉龙背诵课文,另两个学生补听写。
郑喜涎着脸说:“老师,让我们回家背吧,下星期一肯定能背通。”
我瞪他一眼:“你上次也说过两天背通,现在过多少天了?给我背,背不通不准回家!”
郑喜还想哀求几句,郭嘉龙已经在座位上不耐烦地喊了起来:“别说了,过来背吧!”
郑喜坐到了郭嘉龙身边,我指着他说:“回到自己座位上,你们坐一块儿还能背?”
郑喜说:“老师我们不玩啊,一起背才背得快。”
郭嘉龙装模作样地竖起书本,大声地念起了背诵段落的第一句。
另两个学生也趁机起哄,其中一个笑嘻嘻地嚷:“喂,吵什么吵,我温习啊!”
我一拍讲台说:“都闭起嘴巴!”
郭嘉龙晃着书拍了一下课桌,说:“闭起嘴巴怎么背啊!”
郑喜苦着脸说:“老师,我回家背很认真的,他们老在这吵,我背不了啊,下星期一我真的可以背通。”
我双手抱胸干瞪着他们,不再说话。他们拿着书本噼噼啪啪地晃了好一会儿,见我不搭理,知道我是立定了心意要留他们,这才开始认命地看起了书。但这两人没认真多久,很快又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说完了没?”我说。
郑喜指着郭嘉龙说:“老师是他搞我。”
郭嘉龙说:“我什么时候搞你了?”
我开始烦躁了,两只手各指着黑板两边的墙角:“一人站一边,不碰一块儿谁也搞不着谁。”
他们狂摇着头:“不了不了,都不搞了。”
郭嘉龙又说:“老师,能不能两个人一起背啊?”
“不行!”
一声哀叹后,他们又背了五分钟,郭嘉龙就抱着书本过来了。
我觉得他纯粹是想蒙混过关的,就说:“背了好几天没背出来,现在背那么一会儿就能背了?”
“可以了。”他坚持要背,我只能让他背背看。第一段背得很流利,第二段开始就错漏百出了,果然还没背通。我不得不叫停了他:“回去背熟了再来。”
他眼睛一亮:“可以回家了?”
这分明是在装傻,我提高了声音吼道:“叫你回去座位背!”
郭嘉龙耍起赖来:“你刚刚说可以回家了!老师让我们回去吧,回去肯定可以背通!”
郑喜则干脆把书塞进了书包:“可以回家咯!”郭嘉龙不等我说话,飞快地回到座位收拾起书包。
我气得大叫:“你们敢走?!”
郭嘉龙愣了一下,郑喜已经背起了书包了,他嚷了一句:“别理她,快点走!”
我冲出门口,抓住了郑喜的书包,他背一晃,就把我的手甩掉了,郭嘉龙也趁机从课室后门跑出了走廊,哪里还拦得住?
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抗让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给他们补课,既是为了班级成绩,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成绩,我做错了什么,他们竟可以对我毫不尊重?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塞满胸膛,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教书!我咬紧牙关,泪水滚满了眼眶,心底还是希望挽救残余的自尊,我喊道:“站住!”
他们站在走廊上看着我,大概也觉得自己胆子有点大了,一下子没敢真走。
我不敢多说一个字,怕说多了眼泪就要掉下来,我好不容易从嘴里蹦出俩字来:“回来!”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低头说了一句什么,一转身,就要离开。
我紧绷着的身体彻底崩掉了,我口齿不清地嚷着:“你们敢逃跑以后再也不准进课室上语文课!”我觉得我的“威胁”简直可笑得要命,他们要是在乎上我的语文课,成绩也不至于差到这份上。我已经无计可施到了可笑的地步,话一出口,我自怜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了一串。
郑喜伸长脖子,回了我一句:“不上就不上!”说完两人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在我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那是陈芝婉。
郑喜和郭嘉龙回头一看,发现主任来了,一下子慌了神,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陈芝婉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就这阵势,不很明白吗,我被学生气哭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要我像条狗那般承认我不行,我管不定这两个混世魔王,我是个废物吗?是了我就是个废物,我总自持自己有多本事多有才华,在学生面前,才华就是个屁,他们压根不关心我能写多好的小说,他们只关心我布置的作业能不能让他们轻松地完成然后去玩个昏天暗地。
陈芝婉知道我的倔强,见我不说话,就不再问了,径直走向郑喜和郭嘉龙,把他们带下了二楼的行政办公室。
另外两个补听写的学生坐在座位上,一副看戏的神色,我把眼泪抹干,回头朝他们喝了一句:“都给我滚回家去!”然后,我就转身回办公室去了。我还管他们干什么?应试教育让他们很无奈,也让我很无奈,可是,对老师最基本的尊重应该有吧?我觉得我教书教得好没尊严。
快到圣诞节了,办公室桌面上摊了一些学生送的自制的圣诞卡。我拿起其中一张,是班里一个很乖的女生送的,她在贺卡里写道:“老师,谢谢您这一年来的关心和教育,您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我真是一个好老师吗?我很怀疑。我常常和曹健茹谈起这班学生,她除了教这个班的英语,还要担六年级另一个班以及五年级一个班的英语教学,她常常说三个班里,她觉得最乖最纯的就是这一班学生,让她带得很顺心。在她眼里最乖最纯的班级我也带不好,动不动就被气哭,我还能带什么样的班?
心情糟糕透了。我趴在桌子上,又抹了一把眼泪,我不想承认我没用。
日期:2011-09-28 20:59:37
办公室里就剩我一人了。这个周末王帆要去H市出席一个朋友的婚礼,早早就下班走了,明天的兴趣班也请了假。我也该走了,到秀岭小学工作以来,几乎每天最晚下班的都是我,我付出比别人多的心血,却取不到别人一般的教学成果。我走出办公室,觉得很孤独,我想找个人陪,可是,我还能找谁?
我没有考虑,我的脚已把我带向了篮球场。肖杨还在,他一个人正闷闷地扔着球。我已经好久没有找过他打球了,我面对不了他的不爱,就只能逃避。
他看见我,似乎也有点意外:“打球啊?”
我点点头,就上场去了。我话不多,对着篮筐砸了一轮,都没中,我把球往地上一扔,赌气道:“你也要欺负我!”
球弹出老远,肖杨问:“怎么啦,不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