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我在办公室里发着呆,等着时间过去。这个星期的工作一塌糊涂,我没有心思去管,就是留在办公室里,我也宁愿让时间白白地过去,我不想备课不想改作业,我什么都不想干。周末了,同事很快就跑光了,休息的休息去,玩乐的玩乐去,就我枯坐着,心绪不宁地等候他的宣判。
一到五点半,我就朝礼堂走去。整座学校静悄悄的,他会等着我吗?我的心蹙紧了,我居然怕了起来,我多么想见他,可是,我也怕见他。这几天,遇见他好几次,都是匆匆地打一照面,每次擦肩而过,我的心都会掠过一阵冰冷。很快,我们就要面对面地直视对方,我能平静下来,好好听他说话,不论得失吗?我怕我办不到如此豁达,我怕我会撕心裂肺地用尽一切我能随手抓到的词语来责难他,我怕我伤害他。然而,没有办法,我必须见他一次。我握紧拳头,对自己说,因为爱他,我已经忍受了许多委屈,为何就忍受不了与他分离的痛苦?忍耐下来,用言语刺伤他,只能逞一时的快感,过后,定必会是无穷无尽的自哀自怜和懊恼,就算他不爱我,就算他抛弃了我,我还是爱他的,既然舍不得伤害他,就不要伤害他。
我绕上楼梯,王帆不在,我知道她约了朋友出去。我走到肖杨门前站定,门闭着,铁闩上挂了一把弹子锁,异常刺眼。从办公室步行过来,短短的几分钟,我的内心矛盾挣扎思潮起伏,不断地提醒自己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结果,等着我的,是一扇紧闭的门,以及一把紧扣着的弹子锁。
除非放长假,他从来都不锁门。他丢过好几次东西,都没让他改过出门不锁门的坏习惯,今天他却把门锁上了。这就是答案了,对吗?他把我彻底地从他心里推了出去,然后把门闭死,锁上。不要,也不面对。
我不知道给他打电话有没有用,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他的手机号,我没有背过,却已烂在了心里,每次打,我不需要查找通讯录,可以直接按那串数字。
话筒里只有客服干巴巴的话语:“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站着门外,我把我的掌心拍在了门上,我知道他不在。我把额头顶在了手背上,哭。
就说一句话好了,我只要他跟我说一句话,当着我面说,看着我的眼睛说,说什么也行,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那么难吗?
我在平台上坐了下来,默默地擦着泪。茶几上搁着一只我买来的淡蓝色的阔口玻璃杯,还有三只,不知道哪去了。
他已经不想见我了,再也见不到我,他会后悔吗?我把杯子抓在了手里,盯着杯沿的水迹,心里轻飘飘地浮上一股报复的快感。不见就不见,这次不见,就是永远不见。是他选择的不见,他必须为他的选择而承受煎熬和痛苦,凭什么让我一个人难受?我受够了,该轮到他来承担我们两个人的痛了。
我把杯子往地上用力一摔,碎片滚了一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什么都没想,在看见这只杯子前,我没想着要死,也没想着活着,但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死了。
我机械地从包里拿出翘班那天在麦当劳写的那封信,打开,自己默念了一遍。我扬起了嘴角,想他读到这封信的表情,他一定会把他的眉锁得很紧很紧,也许,还会双眼通红,但会不会哭,我说不准。一个绝情的男人,会为他不爱不在乎的女人流泪吗?也许他还会毛毛躁躁地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说,这不关他的事,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他什么都没做过。他大可以这样说。我们之间的事,谁也不知道,大家有目共睹的是他从来没在人前表现过对我的温情,我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也罢,随便他怎么说,这是我管不着的了,我把信叠起来,从门缝塞进了他房里。
可能我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但现在,我不怕他会受到伤害了,这点小麻烦小伤害,他很快就可以跨过。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了,我还能顾念他吗?
这就是告别了。
日期:2011-10-27 20:53:34
62(2)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对准了自己的左手腕,划下去,表皮被割破了,年轻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细线,线的边缘粘连着细碎的皮屑。腕上传来一阵辛辣的痛,却没有血流下来。我不由自主地双手发抖,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听见自己笨钝的心跳声。但我什么也没想,心里好空,好空。
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血流如注才对。是力气不够吗?还是玻璃太钝了?我一咬牙,用力地再斜割了一下,玻璃的尖角在皮肤上缓慢地拖过,我仿佛听见了身体裂开脆响。这次,我看见微张着的肉色鲜嫩的创口慢慢地填满了血。痛,很痛。第一滴血渐渐凝成了,沿着皮肤的纹路爬到了手背上。
我忽然怕了起来。
我死了,这个世界和我再无关系了,这种空虚和无法感知让我恐惧。还有我的家人、朋友和我再无关系了,他们对我的好,我还未偿还。我是家族里书读得最好的大学生,好不容易我有了稳定的工作了,刚开始能每个月按时按量地给我妈一笔不多的家用开销。我妈要是知道我为了一个叫肖杨的男子寻了短见,我该让她怎么办?
还有肖杨,我该让他怎么办?不管爱与不爱,我该怎么让他面对我死在了他门前这个事实?不对,不对。他怎么可能在我死后迎着别人异样的目光说出推搪的话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过活,两个月后当快活的新郎?他会怎样,我无法预料,但我肯定会毁了他的一生。我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爱他吗?
我不能死。
我从包里翻出纸巾,抽出一张捂住了伤口。血污了一张纸巾,但伤口不深,很快就结了痂。我发现不仅仅是双手,我整个身子都发起抖来。我还活着吗?我需要找一个人,告诉我,我还活着。我拨通了王帆的号码。
“怎么啦,妞?”
“你在哪里?”我一开腔就哭了。
她听见我的哭声,紧张了:“怎么啦?我和朋友在外面,你在哪里啊?要不要过来我这里?”
我擦了一下眼泪:“我在学校,我没什么,你忙吧。我回家了。”
是的,我还活着。我在学校,我摔破了一只玻璃杯,我割了自己的手腕,我傻。好吧,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我渐渐清醒过来,我往袖口塞了些纸巾,裹住伤口往外走。我心里很平静,静如死水。
我想死,但我没死成,我怕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死,我面对不了这个世界,我活着,我觉得上课没有意义,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没有意义,不受尊重地教着书没有意义,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世界让我无奈,而我活着,失去所爱地活着。
就是这样一个世界,我还是留恋着,我不敢死。
血都止住了,但我不能带着伤口回家。我先去超市买了一只护腕,套在了裹着伤口的纸巾外。我一直戴着这只护腕,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没让任何人看见我的伤口。我的爱,我的痛,还有我的伤,都是我自己的。
日期:2011-10-28 20:40:43
63
晚上,王帆放心不下,给我打了电话。
“你怎么了?”她问。
我说我没事,就是心情不好。
王帆说:“是因为肖杨吗?你们那天晚上怎么了?他把自己的手机摔坏了,他还摔了我的手机。我问他,他也不说,你们怎么忽然闹僵了?”
“他没手机用了吗?”我说。我知道他摔手机了,但不知道他的手机摔坏了。我恍然,他手机坏了,这么说,他没看到我的信息,他不是故意关机躲避我?他压根就不知道我要来!没见到他,我哭了半天,还上演了寻死的把戏,结果,我白哭了,我的手腕也白割了,要是我就这么死去了,我就白死了。我越发无法想象,一无所知的肖杨回到学校,发现我一声不吭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门前,那是怎样一个局面。闹剧,确实是一场闹剧!我爱得如此狼狈,就连寻死,也寻得如此狼狈。
王帆说:“好像是吧,听说他这个周末去再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