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他买了新手机,就能收到我发给他的信息,回到宿舍,就能看到我给他留的遗书。这状况不是越发好笑了么?
“你们到底怎么了?”王帆问。
“我们分手了。”我又觉得好笑了,我怎么就说“分手”这词儿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到底算不算在一起过。
果然王帆很讶异:“你们一起过?”
我点点头:“我们一起过。就在操场上,在你身后,我们拥抱过。你知道不?”
“不知道。”
“你这个小傻瓜。”我笑着流出了泪,“很多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笨?”
“还有谁知道?”
我想了一下:“高晟知道啊,校长也知道,张叔叔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张叔叔怎么啦?”
“那天晚上我在肖杨宿舍,他忽然间跑上来了。我们没关门。”
“他看见你啦?”
“不知道看见了没,我躲在了被子里。”
“开着灯?”
“关了灯。”
王帆沉默着,我说:“我是不是很傻?”
王帆说:“你不傻,我傻。”
“对不起。”我原以为,一年后,我可以公开和肖杨在一起了,那时候告诉王帆,她一定会替我们高兴的,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跟她说起这件事。
“没什么,傻妞。我应该早就知道的,你们都闹成这样了,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却什么都没发现……”顿了一下,她又说,“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吧,还有什么不能说。”
“其实我们刚来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聊天,我就听肖杨说过,他在家里有个女朋友,那个女孩子很喜欢他,他觉得很烦。我就听他说了一次,后来没再提起了。我也没想起来。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说。他跟王帆提起过这个女孩,那么说,他没有骗我。我只是被蒙在了鼓里。他可以跟王帆说的话,却不能跟我说。
她最后说:“妞,别难过。”
我说我不难过。为什么她们都叫我别难过?她们这么跟我说,我明明难过得要死,我还得回答,说我不难过。
日期:2011-10-29 21:08:00
64
我一夜没合眼,心绪不宁,我把左手腕摊在枕头上,血痕已结痂,但只要碰触到被铺或者扭动腕关节,在拉扯间也会扯痛了皮肤。我用指尖轻触自己的额角,冰冷异常,似乎血的温度都已被伤口堵塞在手腕以上,这只手不再属于我自己。哭哭停停,自己试图说服自己,让心里好受些,但盘算了一晚,没能算出一句能让自己豁然开朗的话来,反倒把自己算计得筋疲力尽。
头脑持续昏眩着,天亮了,日光渐渐盛了,隔着窗帘,也能感受到窗外正春暖花开,在窗户里头,却还仍是寒冬料峭。我翻了个身,不愿意爬起来。现在我就是个废物,起床,也干不了什么有意义的实质性的事情。但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陈芝婉没给我安静的机会:“美女,有没有空?下午能回来一趟学校吗?”
又是为了体育传统项目资料的检查,镇教办来检查过了,提了一些意见,要补充一些资料。
陈芝婉说:“这些资料都有了,不过要复印出来。”
我答应了回去,领导安排的工作,我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不管多累,心里多苦。
陈芝婉还叫了王帆帮忙,肖杨也回办公室了。肖杨从后门进办公室,我就从前门出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既然他回了学校,肯定也回过了宿舍。回过宿舍,自然就看过我的信了。我肯定让他啼笑皆非哭笑不得吧,大概还会有些厌烦。都怪我,玩什么寻死觅活,我幼稚吗我,我怎么总是做错事……
我在心里骂自己,忙活着的手也不由摔打起能够着的任何一件东西。这一刻,我无比憎恨自己!我甚至宁愿我昨晚真的就这样死去了,今天,我就不需要绷着脸在他面前扮演小丑了。如今,除了逃避,我还有什么活路?
王帆在复印室里印资料,我抱着刚翻出来的一叠进去,王帆说:“给我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回到办公室里再看到他,我说我来吧,不等她答应,就霸在了复印机前。
没多久,肖杨却跑了进来。他进来的时候,我的手抖了一下,知道是他,我硬生生地把习惯性地想要抬起的头摁了下去,我无处可躲,只好装作专心工作。昨天傍晚,我为了见不到他而痛苦,今天,见到了他,原本度量好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也不愿说了。
他一边进门一边问:“印好了没?”
他盯着我的脸,我刻意不看他,也不回答他。我的左手还裹着护腕,此刻随着我翻弄复印机的动作而上下晃动着,黑色的护腕套在我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异常刺眼,护腕下的伤疤又再辛辣地疼痛起来。
王帆见我不说话,只好悻悻然地说:“快好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又跑出去了。我这才扭过头,偷偷地看了一眼他出门的背影。我不是要给他脸色,我只是觉得很丢人,我没有脸见他。我给他留了遗书,我说我要死了,结果,我却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会觉得我是个什么人?拿命儿来装腔作势地骗他回头吗?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这样子。要是我死,我就是真的死了,我不勉强他为我做任何事情。
日期:2011-10-30 14:28:22
65(1)
我想他,我还是每天都想着他。虽然我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对他没有要求了,但他走得这样决绝没有眷恋头也不回,我不禁怀疑起我们之间真发生过什么吗?他甚至没对我说一句“对不起”——尽管我不需要这三个字。他压根什么话也不对我说,没有短讯没有电话碰面也不言不语。
也许我不过做了一场梦,只要我醒过来,睁开眼睛,我的生活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肖杨的人,我还躺在S大墙壁斑驳的宿舍里,在一翻身就摇摇曳曳的双层铁架床的下铺。这还是在我大三将近末尾的一个夏夜,这晚,我是被醉酒的师兄们的叫嚷声吵醒的,他们一整排站在宿舍楼下,一起叫嚷他们认识的每个师妹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加上一句“我爱你”。上铺的老陈说:“老林,我听见你的名字了。”我说不是吧。我们四个女生一起下了床,趿着拖鞋跑出阳台,七八个相熟的师兄在楼下东倒西歪地站着,每喊完一句“我爱你”,就有人提议下一个该喊谁了,然后就一伙儿齐声叫嚷。其他宿舍的阳台上也陆陆续续站了不少人,老李嘻嘻笑说:“老林,你出名了。”我啐她一口:“下一个轮到你了。”老李说:“我又不是文学社社长,他们认识我是谁啊?你要不要回应一句?”我说神经病。我趴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阳台上的一众女生也默默地看着,没有人敢大声地回应一句:“师兄,我也爱你们!”我们都还在矜持的年月,在不懂爱的年月。其实,在那样的年月,是最应该轻易说爱的。为什么不呢?
如果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那晚,我肯定会在阳台上大喊一声:“师兄,我也爱你们!”然后抬头挺胸,抛却因为向喜欢的男生表白遭拒而造成的自卑,勇敢地再去喜欢另一个人,要是那另一个人还是不喜欢我,我就再找另另一个,我要在我遇见肖杨之前,喜欢一个爱我的男人,与他生死相交。那么,我的生命里就再无肖杨。
命运偏偏不眷顾我这一次。我醒来了,腕上的疤隐隐作痛,眼角干掉的泪迹绷紧了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