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0 11:35:00

（64）

“操蛋！”皮三惊叫道，他一边挥动的剡木桨拼命在水中搅和，一边惊慌失措地喊，“杜科长，咱们遇到麻烦了，葳瓠被捕鱼的麻网挂子缠住啦！”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杜少谦利落地掏出一柄匕首递给皮三，“割断它们！”

皮三将剡木桨扔给我，持着匕首把胳膊伸进汹涌的浪头里摆弄，嘟囔道：“可能是上游哪个乡置下的，遇到连日大雨给固定麻网挂子的木橛冲垮了，真是要命！”

失去控制的葳瓠距离哨口烟袋链越来越近。那麻网挂子本就布满着窟窿，又经过在大浪里的一通翻滚，早就腻歪歪地成了团乱麻；加之这些麻线都是秋后在水坑中沤过的，结实程度甚至要超过皮革，它们固定不动还好办些，可是眼下哪有这等如愿好事？葳瓠的摇晃卸掉了皮三身子里一半的气力，而匕首又是在湍急的水浪里挥舞……眼见着葳瓠浑浑噩噩正跌向烟袋链中心的碎石区，我突然觉得浑身软沓沓，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与此同时，脑袋也有种冲血般的眩晕——葳瓠，葳瓠居然在这工夫儿颠离了江面！

这意外仅仅发生在瞬间，以至于我反应过来后，裹着麻网挂子的葳瓠已然大头朝下扎入了哨口！我们三人一股脑儿被这冲劲掀进水里，浪花劈头盖脸地掴过来，几个来回我就被弄懵了，嘴里被恶狠狠地塞满了冷水。而皮三毕竟曾是木帮中人，虽说瘸了一条腿，但他还是先薅住了葳瓠，接着晃晃荡荡地凫水凑到一处碎石旁稳了下来，他拼命对我和杜少谦吼叫道：“先！先抓住石头！抓住！”

我随波逐流靠上一处碎石后，再看杜少谦已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是忽上忽下地乱舞着手臂，嘴里断断续续地喊：“我不懂……不懂水性！”

皮三见状只好将剡木桨的一端抛给杜少谦，杜少谦凭借它这才靠上了就近的碎石上。

天色愈加昏沉，闪电频繁地撕裂的滚滚铅云，闷雷就响彻在我们的头顶。随着雨水没时没晌地鱼贯而落，我越发觉得自己的体力正在消耗殆尽。这哨口烟袋链的水底似乎有种强大的吸力，拼命地扯着裤脚。最初我还能感觉一些涌动的碎石打在上头的疼痛，只是仅仅过去一小会儿，它们就有些麻木了。

皮三短暂喘息了片刻，突然盯着刚刚葳瓠巅离的水面道：“杜科长，邱明，刚才你们谁看清葳瓠是怎么飞起来的？明明我已经快要斩断那麻网挂子了，可是怎么会……”

2011-10-11 12:19:00

（65）

皮三说到这里，我连忙扬起脑袋试图观察那处水域，然而浪花的穿崩实在太过凶猛，它们不可遏制地往眼睛里楔，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大团蓬勃的泡沫在缓缓顺流而下。其余两人也看到了，皮三气喘吁吁地说了句：“那团东西是啥玩意，我咋瞅着有些不对劲！”

皮三的话提醒了我。我猛然记起陈婆说过，在这哨口烟袋链曾经出没过水怪毛毛撑，还说它最初从水里钻出来就会有泡沫……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被紧紧揪了一下，难道今天真是事有凑巧被我们碰到了这东西？想到陈婆讲述毛毛撑时的恐惧表情，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掏出来在这滔天巨浪里好好洗洗。杜少谦！杜少谦！你说你一意孤行也就算了，可是明明连水性都不懂却要死乞白赖非要登上江心岛，这不是作茧自缚是什么？！

事已至此，就算那毛毛撑真的来袭，就凭这两个半人根本也无力回天，我不禁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说真的，那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里我思量了太多琐碎：我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了，却还没能亲眼见过他老人的伟岸身影；我想到停在跃进旅馆门口的那车木材怎么办，东坎子的防洪工程会不会因为我而抹黑；甚至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想起了我娘捏过的十八个褶的薄皮儿白面饺子……这些影像井喷般囫囵囵冲着我的眼窝，它们酸了麻了，涌出了两行热泪。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影影绰绰看到那团泡沫已然缓缓消散，紧接着那片水域陡然升高了两丈，一床棉被样的白花花东西掀着浪花颤巍巍浮出了水面！一股让人作呕的腥气随即顺着水流雾气迎面扑来——毛毛撑！真是的毛毛撑！！我接连打了两个恐惧的喷嚏，紧扣在碎石上的十指哗啦啦发软，大浪掠过，整个身子倏地被撇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