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9-11 08:00:45

氓本来并不住在丰城里，按名分来说属于野人，没有资格当兵（参阅2.3）。但十几年前的一天他在山里被带进了部队。那还是文王时候的事。那一年要和北边的匈奴打仗（当时叫做猃狁xiǎnyǔn，或写玁狁）。他随部队出征的时候，正是繁花浪漫，杨柳依依，风暖草薰，莺鹊乱啼的初夏。车马在青山间行进，大车上扬着红绿的旌旗。

氓参军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氓入伍以前本来住在山里。那天上午他醒来时黄亮亮的日光已经照进他的“屋”。说是屋其实就是几根木架上面搭着一些茅草。他忽然想起，几天前他在南山脚溪流边采拔葛藤的时候，远远望到对面半山坳有一树红樱桃，在绿树丛里煞是好看。他趟过溪流从树林中爬到山坳里，那时樱桃还没全熟，吃起来微酸的味道。估计这两天刚好熟透了，再不去摘就要被鸟雀啄了。他知道黄莺最喜欢啄食的就是樱桃了。

（樱桃，）乔木，高2-6米，树皮灰白色。小枝灰褐色，嫩枝绿色。无毛或被疏柔毛。……核果近球形，红色，直径0.9-1.3厘米。花期3-4月，果期5-6月。产辽宁、河北、陕西、甘肃、山东、河南、江苏、浙江、江西、四川。生于山坡阳处或沟边，常栽培，海拔300-600米。——《中国植物志》第38卷，被子植物门（Angiospermae）双子叶植物纲（Dicotyledoneae）蔷薇科（Rosaceae）（三）李亚科（Prunoideae Focke）樱属（Cerasus）典型樱亚属裂瓣组。科学出版社1986年，第61页。

日期：2010-09-11 09:15:08

山坳离氓的屋并不太远，这天他没有吃早饭就出发了。

氓的屋旁是一片槐林。日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摇曳着一地碎影。氓把一个小竹筐用草绳系在腰后，在林间斑驳的日影上跳跃奔跑。出了槐林，穿过几道冈峦，然后斜斜上了山道。山道上鸟鸣纷乱如雨。他就快要到那一树红樱桃的山坳了。

这时他听到山下远处传来马嘶牛鸣的声音。氓很奇怪，他回过头驻下足来。

山下梁后渐渐绕露出一队人马，夹着牛马拉的战车，大车上扬着红绿的旌旗，在青山间缓缓而行。

那队人马越走越近。

那些人都是步行。氓能够看到为首的一个人又高又瘦，皮肤黝黑；另一个老者相貌威武，胸前飘着长长的白胡子。后面有几个人五短身材，其中一个又瘦又小，而且驼背得厉害。

那队人马也发现了氓。

日期：2010-09-11 18:13:43

没过多久，那个驼背的人朝氓喊了些什么，并且朝他使劲招手。氓并不太能懂他们说的话，但那驼背的人喊的话从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焦急。

下面的人一直在大声喊。氓在半山里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红樱桃，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山了。

氓走到那一队人马前面。那个驼背一直在朝他说些什么，听意思仿佛是说生活很累，政策宽大，最高荣誉，国家有田，有保障，只是有时打打仗。那个驼背朝他说话的同时有人把他腰后的竹筐解下来，并且把草绳缚在他的一只手上。

就这样，氓被带进了部队。

氓挣扎了几下就没有再动。他的生性就是如此。氓不高兴，在心里说，“我还没吃早饭。而且山坳那一树红樱桃也要被鸟雀啄了。”

日期：2010-09-11 19:38:14

部队又缓慢前行。氓被带走的时候，不停地回头张望山坳那一树红樱桃。四围山上百鸟乱鸣，仿佛都在说它们就要去啄那一树红樱桃。

自此以后，他总要想起山坳那一树红樱桃。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打猃狁的时候他是一名步兵。那一仗异常残酷惨烈，他割了一些耳朵，用篾条串起来挂在腰边。刚开始打仗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割过多少耳朵，后来他算不清楚，也懒得计算。和猃狁打完仗回来的时候已是冬天。回来的那天大雪纷飞，天地一片迷茫，积雪厚得连路也找不着。经过他以前住的那山，只见雪雾蒙蒙，十步开外什么也看不见。他被安排在丰城里居住，变成了城里人，后来他又参加了很多战斗。三年前伐纣的时候上面调整换了兵种，转为甲士。这些都是往事了。

氓在冷夜里靠着大车冰冷的轱辘，迷蒙的眼前又浮现出山坳那一树红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