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婷婷将胡子带到二楼KTV大厅里坐下,姑娘们全都留在了一楼的铺面里。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胡子似乎有点适应不了眼前的环境,几年以后,这个环境让他恍若隔世。他看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冯婷婷在男人们面前的场景。有一根针在一点点地刺着他的心,滞重而缓慢,痛得他颤抖起来。冯婷婷一直沉默着看他,她当然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安排在这里,主要是大家都方便,我在这个城市没有其他朋友,除了她们,”冯婷婷试着向胡子解释。
胡子回过神来,朝她苦笑道,“我在监狱里连屎都吃过了,这算不了什么。”
冯婷婷朝他靠过去,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而胡子,却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冯婷婷不敢再去试探他的激情,怕引起他的反感。不能再让气氛如此沉默下去了,这期盼已久的日子,不能有任何不开心的事情发生。
“你坐着,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冯婷婷借故离开。
实际上,她并没有去厨房,而是去到一楼。姑娘们看到冯婷婷的脸色似乎有些明白了,但赵梦亦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不见了,为什么不多亲热一会儿?”冯婷婷顿了顿,说,“大家都上去吧,我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于是,在得到柳绿的应允之后,姑娘们便全都上了二楼,只留下小棉袄一个人看着。
胡子还坐在老地方,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换过。他整个人呆若木鸡,魂不附体的样子,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进来,把他吓了一跳。柳绿坐在了胡子的正对面。在这件事情上,柳绿觉得有必要把它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处理,这既是为了冯婷婷,也是为了她自己。
“把胡广良和李唯一也叫来吧,一起吃顿饭,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柳绿对李倩和陈小娇说。
这两个姑娘有些犹豫。无论是胡广良,还是李唯一都是那种潜藏在背后的人。他们的神经都很脆弱,只能够躲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进行自我麻丨醉丨。柳绿也知道,这样做确实令他们有些为难,但这也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她一直拿眼神催促着这两个姑娘,两人只好站起来给各自的男人打电话了。趁她们打电话的时机,柳绿才将话题转移到了胡子身上。
“这些年你在里面受苦了,”柳绿的眼睛直盯着胡子,看得出来,他在这种看似温柔,实则坚定的眼神下,有些想躲闪,“但婷婷在外面也没少受苦。”
胡子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婷婷是我们的好姐妹,你应该理解她的苦衷,”柳绿继续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他,但你不能,因为她爱你,她的心里只有你。”
这话说到了冯婷婷的心里,她的眼圈开始泛红。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胡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这样问我,难道世界上就只有出卖肉体这条路了吗?当然不是!但请你告诉我,我们这些姐妹除了干这行还可以去干什么?去餐馆里做服务员?去富人家做保姆?累死累活,受尽屈辱,每月拿五百块钱?算了吧,这里的姐妹们都是这样过来的。而且有人是被餐馆的常客诱奸的,有人是做保姆时被东家给强bao的。一个来自乡下的打工妹,你的命运和一只蚂蚁无异。”
“但并非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选择,毕竟还有人正在做餐厅服务员或保姆。”胡子冷冷地说。
“对,你说的很对。毕竟……”柳绿嘲讽地说,“毕竟她们正在来这一行的路上。也或者,她们根本就没有做这行的资格,没男人要,会饿死她们的。”
“这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胡子说,“一朝走错,就永远没有回头之日了。”
“这你就错了,”柳绿说,“你一定听说过一句话,笑贫不笑娼。贫穷比下贱更可耻,这是常人的逻辑。如果你真的在乎别人的眼光,那么你就更应该知道,别人在乎的是你的钱包,而没有人问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敢说,在这个社会,绝不多数的金钱来源不正当。老板靠坑蒙拐骗发财,官员靠收受贿赂发财,跟他们相比,我们要高尚得多,因为我们靠的是自己的身体。”
胡子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时候,李倩、陈小娇、胡广良、李唯一走了进来。胡广良拄着拐杖,他的右腿彻底的废了,肌肉坏死,已经截了肢,毫无意义的裤腿吊在半空晃来晃去。他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对着每一个人都点头哈腰的。李唯一和胡广良恰恰相反,他昂着桀骜的头颅,长发飘飘,目空一切,给人不可一世的感觉。陈小娇紧挽着李唯一,两人紧挨着胡子坐下。胡子站起身来,朝李唯一伸出手,李唯一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点,在脖子里“嗯”了一声,象征性地握了下。但胡广良比较热情,他握住胡子的手,不停地上下甩动,嘴里不停地说“你好,你好,你好!”
其实,任凭柳绿怎么斡旋,这都是一顿尴尬的晚饭。她以为把胡广良和李唯一叫来,胡子的心里会平衡一点,“看,原来这世界像我一样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做**的还有很多。”但她忘记了,三个人的尴尬加起来就成了一种耻辱。
“来来来,我们干杯,祝贺胡子终于回到了婷婷身边。”柳绿站起身,端着酒杯,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所有人都端着酒杯站起来,笑盈盈地看着胡子和冯婷婷。在这种时候,胡子应该说点什么吧?他似乎也在脑海里酝酿了一下,他顿了顿,一口干了杯里的啤酒。冯婷婷脸色煞白,她瞪了一眼胡子,低声说了句“谢谢大家”,也一口干了杯里的啤酒。
尴尬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柳绿带头鼓起了掌,她在掌声中说,“真不愧是一对,连喝酒都是一样的爽快。我提议,让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当着大家的面喝个交杯酒。”大家都再次爆发着掌声和欢呼声,冯婷婷有些为难地看着胡子,后者的脸上面无表情。无疑,这一提议又引发了胡子的想象力,他非常明白,在这个地方,类似的闹剧已经被上演过无数遍。只不过那个跟冯婷婷喝交杯酒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些走马灯似的换着的各色男人而已。
冯婷婷已经端起了酒,她用另外一支手拉了拉胡子的衣角,示意他完成大家的心愿。胡子黑着脸,极不情愿地挽住了冯婷婷的手。喝过了交杯酒,大家开始吃菜,自由聊天。但说是聊天,也是只有柳绿在极力地为这尴尬的氛围打圆场。至于其他的人,都怕在这种场合说错话,以引起不快。
“跟我们讲讲里面的故事吧,”柳绿放下了老板的架子,像个多情的小女生似地看着胡子。她的口气,显然没把胡子当成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而是当成了一个凯旋归来的英雄。柳绿一提议,大家又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你讲点让我们开眼界的故事吧。”
但胡子并不领情,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讲的,那是坐牢呢,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听说你在里面还考到了大专文凭?那就不是坐牢,这相当于上大学。”柳绿说。
直至提起文凭的事,胡子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对他来说,在坐牢期间考到了文凭,确实是件令自己骄傲的事情。尽管他也知道,那张文凭和废纸没有两样。
“噢?那可真不简单,”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插嘴的赵梦亦接过了话题,“你念的是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胡子似乎有点吃惊地看了眼赵梦亦。
“梦亦也是大学生呢,”冯婷婷借机说了一句。胡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太像风月中人的女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也不算什么大学生,学的都是没用的专业,”赵梦亦惭愧地说,“大学带给我的是一张废纸加一个一贫如洗的家。”
正在这时候,小棉袄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跑的速度非常快,从一楼到二楼的距离,就已经让她气喘吁吁了。
“老板娘,老板娘,楼下有人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棉袄没法说出那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