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一对老牛嫩草往来如此,谁人能免?连乞丐也知道选择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银行大厦就是他们重要的根椐地之一。哪怕是凶名卓著的城管,也拿他们这些牛皮癣一样的钉子户束手无策。今年冬天冷得邪性,乞丐们适时地推出与之相配的新节目:两个少年打着赤膊,并排跪在地上乞讨,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用刺目的红写成求告书,讲述一出催人泪下的人间惨剧,路人的心肠普遍被世态炎凉砥砺硬了,扔钱的象拾金不昧一样罕见。琴高想父亲在,肯定不会漠视,哪怕明知肯定会上当。两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象工商收取摊位费一样挨人交接,如果孩子是坐商,他们算是行商。这是一门无本生意,兴隆发达,所以乞丐正成为朝阳产业,比琴高从事的网络更加名副其实。琴高不引人注意地移动位置,跟他们捉迷藏。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他按惯例为朱颖准备的一刻钟已经过去,依然是“山长水阔知何处”。他开始烦躁起来。身边渐渐聚集的都是些拿着汽车礼盒的年轻男女,选择这幢江城标志性建筑约会的人不少。琴高不想看这些喜庆的面孔,或者是看厌了街对面的风景,转过抬着瞻仰高耸的银行大厦。每座城市的银行,税务办公大楼,都毫无例外地气派雄伟,就象胖厨师一样常常令人生疑监守自盗。由银行大厦琴高联想到这几年飞涨的房价,攀升到了挨冻更划算的地步,逼人恨不变身为蜗牛。老鼠有洞,麻雀有巢,偏偏万物之长的人难寻一栖身之处。古时候一介寡妇孟母尚能随便地择邻而居,而现代人的自由只能做野营族才能体现。男人们聚在一起,几乎一刻不在谈论房子,就好象它是那个卡门一样的魔幻情人,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一套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冰冷牢笼。没有房,好象年龄凭空增长几岁,增加了紧迫感。琴高简单算过一笔帐,如果他没有飞来的横财,单凭他的薪水,他这一生也无法支付一套房的首付,再怎么节俭,买得起厕所一间,却拿不下整块阳台,他觉得自己和一套房,如同一只苍蝇与玻璃背面的蛆。
日期:2011-03-03 04:35:33
他侧耳倾听,手机没有响,青鸟不传云外信。忍不住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才过去十分钟。琴高开始痛恨这个见鬼的圣诞节,厌恶身边那些亲昵依偎的男男女女。明天才是平安夜,圣诞过完还有元旦不怀好意地守着,他得打点精神来对付这伙折磨人的日子。想到日子,下午网友Athena在QQ上问他的近况,他随口回答,跟一个丑姑娘差不多吧。现在,他体味自己那一瞬间的直觉是如此的精辟深刻。你不理解作为一个丑姑娘的那种平淡的痛苦,既不剧烈也从来不减轻。有时候,你宁愿象一个英雄一样壮烈地牺牲,一了百了,但生活不是戏剧,不需要跌宕起伏的情节。风开始冷起来,他从来没有仔细分辨过冬天,但似乎,他一直都觉得冷而独孤。琴高转了下身,麻木地扫视身边来来往往那些生动活泼的面孔,这个圣诞节真的那么令人look forward to?所有的人都象传染了一种快乐的流行性感冒,他们知道各各地的玫瑰和基督教的末日审判?琴高苦笑着摇头,他想自己肯定无聊了。正如卢小姐的回答一样,他们只需要享受这个节日。他又看了一下,怎么才过五分钟?时间不会坏了吧?他的手机是那种预存话费就可以赠送的便宜货,象入赘的女婿。他从来没有动过换手机的念头,正如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讲述的那样,贫穷的人需要六便士,富有的人才需要月亮。他的薪水远远满足不了他的欲望,很多喜欢的东西都在商店里托梦,等待拿钱去赎。政府多年前信誓旦旦,要大力提高农民工的工资水平,琴高想,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宏伟的目标已经实现,----他的工资就与农民兄弟们相差无几。
日期:2011-03-04 17:53:55
他再次看手机,还是只过五分钟。等人的时候,如同小学生在课堂上尿急,每一秒都会夸张地显示它的长度。琴高觉得冥冥中有个预兆,朱颖不会来了,她把他丢在这里,象随手扔掉的卫生纸。圣诞节变成愚人节。他最后得到的,最多是一句轻飘飘的讥笑,而不是解释和歉意。他的表情毫无抵抗地黯淡下来,哭丧着脸,与周围的喜气洋洋格格不入。她来了又如何?他为什么要对她俯首驯耳?为了占有她那丰满的胸部和臀部吗?琴高开始无聊地深入思索。他对她自然是不爱的。爱情对于琴高来说,遥远得很,模糊得很,也严肃神圣得很,就象电视上那些官僚。目前而言,他对于爱情的态度就象莲花一样可以远观而不可亵玩,或者如同哲学一样可以想象而不可以实际把握,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希望拥有一个可以“亵玩”和“实际把握”的女人。他回到江城这大半年,看别人成对成对,好不眼红,公司里唐小姐瘦小得象营养不良的孩子,毫无女人性征,依然不乏追求者,隔三差五收到彩盒封装的礼物,偏偏相貌堂堂的男硕士生无人问津。琴高孤独之外另添惶恐,聊天时忍不住向另一家网站的编辑倾倒苦水,编辑仗义,当即提供了几位他的同学QQ号码,朱颖即在其中。琴高请大家吃过一次饭,单独喝了几次茶,唱过一次歌,看过两次电影,朱颖就象琴高每天编辑的政府新闻一样,毫无亮点,平淡得让人睡,每次约会时,琴高想,算了吧,这次就是最后一次,回去就从QQ和手机上删去她的名字。可是没过几天,又鬼使神差地在QQ上找话说,或者发手机短讯。琴高想,自己大学时看女孩只看缺点,现在看女孩只看优点,相去何止千里万里,蹉叹不已。但是且慢,武侠小说名字古龙先生不是说过:女孩子只要年轻,就象茶只要是烫的一样,就能够入口。琴高承认朱颖年轻,承认自己需要一个女人,无论她是谁,无论漂亮,承认自己是情欲的懦夫。又过了漫长的一刻,懦夫最后一次看手机,准备勇敢撤退,不想象一个傻瓜一样呆立在这里吹风。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象是憋足了劲想给他一个惊喜一样,朱颖的电话打来了。“你在哪里呢?”琴高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银行大厦。不是你让在这等吗?”朱颖吃惊地问:“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呢?我也早就到了啊。”琴高四处张望,众里寻她千百度,终于吐了口气:“我看见你了。”就象去发现1000公里远灯塔旁边的一支蜡烛那样,好不容易把朱疑从人群中找了出来。
日期:2011-03-05 05:21:30
朱颖说她早到了,并没撒谎。她躲在银行大厦里面观察琴高,至到琴高耐心消耗殆尽准备离开,才故弄玄虚地拔打琴高的电话。这并非普通恋爱中的女孩子爱玩的游戏,----她才不会爱他呢!在定性他们关系这一点上,她跟琴高的思想奇妙地相同。琴高不爱她是把爱情看得过于神圣,象信仰一样不肯轻易玷污。她则是根本不相信爱情。或者说,她不相信她和他之间会发生所谓的爱情。第一次见面,她就几乎看穿了这个青春被书本占据的男人。女演员凯瑟琳•赫本说过,“平庸的女人要比漂亮女人更了解男人。”原因毫不出奇,漂亮的女人有大把的倾慕者,她太容易迷失在表面的虚荣里;而平庸的女人,象一只躲在偏僻角落织网的蜘蛛,对于每一只来之不易的猎物,都会特别的珍惜,会用更多的心思去观察,去分析。琴高面对她的时候,发现不了激动、羞怯和紧张,只有偶尔闪现的男人的欲望。她羞辱地明白,这个男人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跟她上床。这种羞辱并非对性的保守而是因为自卑。她想自己身上唯一能够吸引这个男人的就是这么一丁点东西了,做为一种本能的反击,他们交往这些日子,她坚决把琴高的欲望扼杀在萌芽之中:电影院不让他接触她的肩,歌城不跟他跳舞,散步不让他拉手。她可以肯定,如果她和他上了床,很可能的结果是这个男人立刻对她索然无味,就象把一本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书随手丢弃,再也没有兴趣读第二遍,所以她决心要把这个谜底留到最后。虽然,这个谜本身并不怎么神秘诱人。
日期:2011-03-05 18:3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