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微微蹙眉,低垂下头,过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但此时尚不想回宫。”灵烟见她低头不语,不由地叹了口气,终于道:“既然七公主心意已决,我也没有什么可说了……”
碧珠微微惊讶,但继而便释然道:“好,那是不宜迟,竺大哥就快给戚四弟易容,我和杨三弟去收拾东西。一会我们兵分两路,你和我便去引开官兵,再去梁州救凌夫人!”灵烟心中早知如此安排,嘴上却故意嘲弄道:“我为何要同你一起?”碧珠冷笑讥讽道:“莫非你想同戚四弟一起么?我们怎知你会不会中途将戚四弟出卖给那些官兵?”
灵烟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笑道:“你处处与我作对,我怎能同你一起?不如我和杨三弟一起,你带着戚四弟走吧。反正之前也是你带她来的江南。所谓终人之事,这也本该是你份内之事!”怜影听见这两个人针锋相对,不觉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插嘴,却听见碧珠应对如流道:“哼,你这个人诡计多端,变化无常,我若不随你左右,怎知你何时去梁州,何时去救凌夫人?”
灵碧二人口角了一番,最终仍是定下怜影与菁菁一起,而碧珠则装扮成菁菁的模样,同灵烟一起掩护那二人离去。四人之中,菁菁因为年岁最小,故身量未足。其次便是碧珠,身材略小些。故只有她扮成菁菁,坐于马上,方可遮人耳目。菁菁亦换妆易容,扮作一个不起眼农家女孩,怜影则换了男装扮她哥哥。
四人细细商议了一番,约定日后碰头的地点,若碰不着则想方设法留下记号告知对方状况。菁菁与碧珠、灵烟一同过了近一个月,自然心中不舍,一一惜别了一番。灵碧二人又教了她们一些用毒之法,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方分头行动。临行时,灵烟将那二人支开,单独将一根珠钗交给菁菁,道:“这是我姑姑的。我姑姑虽然深居简出,但也曾救过不少江湖人物。他们见了这个珠钗,都会惦记姑姑的救命之恩,还她一个人情。所以,七公主你小心收好这支珠钗,或许有难时能帮上忙。”
次日一早,灵烟与碧珠不待天亮,便换了一身朴素衣装,大摇大摆地骑马往街头巷口而去,却装作一副小心翼翼、四处留神的模样,往扬州侧门方向去了。怜影同菁菁则直待到日上三竿方慢吞吞地起来,收拾洗漱了一番,大大方方地从扬州城正门离去,竟一路畅通无阻。因二人衣装朴素,又才离开扬州,故都不敢骑马,以步当车。走得乏了,二人便在路边寻一处坐下歇息。
菁菁因为修习苦练了一番武学,内力修为提升不少,故行路久了也不似以前那般容易疲累,路上还不忘同怜影说说笑笑。二人从南走,先往南取道江宁。二人细细便商议了一番,菁菁未曾看够江南秀丽风景,玩心仍重得很。怜影本该回荆州复命,但此时为带菁菁脱离官兵的追踪,只觉得漫无目的的游山玩水不失为一好策。故用“天地会”的号子放出消息,欲往南察视“天地会”各分会动向,不等天尊或其他长老回复,便携同菁菁启程,欲往黄山游玩。
待过了江宁,二人便换了行装,买了马匹,只是菁菁仍是一副易容的模样。她早听闻黄山乃天下第一山,巍峨挺拔,雄奇瑰丽,以奇松、巧石、云海、温泉“四绝”名冠天下。太祖皇帝曾因此山乃是黄帝轩辕炼丹采药之处,故赐此名。她向往黄山重峦叠嶂之资,故满心欲前往。路上便缠着怜影讲解。
怜影虽然也曾去过黄山,但当时她年龄甚小,不过随同父亲前来赴一个武林大会,如今也记不得许多。但她毕竟见多识广,亦多听人提起,便将诸多听闻绘声绘色地说了一番,更惹得菁菁心动欲往。
次日到了宣州境内,离黄山已近。菁菁与怜影不敢多耽,只在一间茶馆要了些粗茶淡饭歇息了片刻。菁菁因为乏饿,也不觉得饭食粗陋。怜影见她胃口大开,抿唇一笑,道:“没想到戚姑娘竟不挑剔,实在难得。”她一面说,一面打探四周,观有否可疑人物,故也不曾好生吃饭。自从她们离开扬州,却总不见有官兵追随。莫非当真让灵碧二人骗去了么?怜影心中虽不安,却不形于色。
菁菁于这些事上从不费思量,反而好玩心切,也未曾想过这突来的平静是真是假。只觉得自由如许,痛快如许,幸福如许。没想到同怜影两人策马扬鞭共游山水竟是如此酣畅淋漓。
二人马不停蹄、说说笑笑,往黄山而去。
这里碧珠与灵烟同行,实在是毕生一大痛苦之事。这两人彼此都看不顺眼。一路上来回较量,先从碧珠往灵烟茶里下药开始。二人都是用毒高手,亦是解毒高手。如此你来我往一番,比拼到最后,二人都是口渴难忍不敢喝水,饥饿难耐不敢进食,凡吃饭前必先望闻问切一番,再辅以解药在手,一旦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不测也好顷刻解决,少受些苦痛。
七日下来,二人都消瘦了不少。不过作为诱饵,还是颇为成功。灵烟虽换了装,但这次来追查菁菁的不乏朝廷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有从她身手中探出她身份的人来,暗送密信问为何七公主会同她一处。灵烟不得不撒谎编造理由,只说七公主年轻气盛,别扭难劝,她正小心翼翼地想法子让公主改变心意回宫云云。
火暗使身份众人皆知,更知三公主柳慕雪在天子眼中心中身份特殊,故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差人快马加鞭地回都城请示灵帝意见,这里则不离不弃地跟随二人左右。
这日一行人逦迤行至郑州境内。碧珠端坐马上,她双腿因为灵烟的毒针麻痹了两三天,现在已然僵硬难行,苦脸问灵烟道:“如今将近长安,你打算怎么摆脱那些官兵?”灵烟被碧珠的毒药害得胃口全无,这些日子胃中常泛酸水,闻言便答道:“本来早可摆脱这些讨厌的蚂蚁,单是尹教主你非要与在下处处针对比拼,我们鹤蚌相争,只怕这样行到长安便要渔翁得利了。”
碧珠闻言刚要反驳,又听灵烟道:“你再这样折磨我下去,即便成功逃去梁州,我也无力给你的那位凌夫人解毒了。”碧珠闻言见灵烟一副疲累的样子,忽然轻叹了一声,缓缓道:“也罢,既然如此,我们都不许再斗,各自休养生息一番!”灵烟闻言淡淡一笑,嘲弄道:“那我是不是该多谢尹教主深明大义了?!”
碧珠蹙眉不语。
官兵跟随唯一有一个好处,每日夜里全然不需小心“天地会”的暗中动作,自有旁人为她们守夜。这日夜里,灵碧二人又寻了个客栈歇足。灵烟洗漱已毕,正要就寝,却见碧珠房内仍亮着灯烛。这两日她和碧珠虽然不曾再明争暗斗,但也不再多语,说话不过寥寥数句,且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做戏话语。
她透过门缝,见碧珠正倚窗而立,身上只披了件薄衣衫,似乎面带惆怅,不由地心头一动,便推门进去道:“尹教主为何还不休息?”碧珠头也不回,淡淡地道:“竺姑娘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她一边说,一边却将窗阖上,一双眼中满是冰冷,满是敌意。
灵烟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么?”碧珠随手一挥,一枚飞镖直直地朝灵烟飞去。灵烟懒懒地伸手接过飞镖,只见那镖尾夹着一卷白纸。她灵巧地摘下白纸,小心地舒展开,读了起来。
“这是‘天地会’给你送来的么?”
碧珠微微颔首道:“不错,是暗隼送来的。”
那卷白纸上只有四个字——速回荆州。
“莫非……”灵烟早听闻“天地会”在武林上的威名,现在方对其第一邪教的地位深感佩服。这四个字,分明是说天尊对于她们的一举一动俱看在眼里、了如指掌。
“不错!”碧珠似乎读懂了灵烟眼眸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脸上一副嫌恶的神情,蔑视地看着那卷白纸,忽然上前从灵烟手中夺过,放于烛火上烧毁了。
“尹教主打算如何?”灵烟轻描淡写地问道,“依言回去么?”
碧珠望着烛火出神,忽然转身看向灵烟道:“你说你必会去救凌夫人的,此话不假吧?”灵烟见碧珠满脸严肃,便点了点头,以示诚意。碧珠见了点头道:“那好,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灵烟道:“你不同我回梁州了么?”
碧珠不语,眼神如冰。
灵烟又道:“若我未曾猜错,你想必是因为凌姑娘,才这般铤而走险来江南的吧?你当真不回去梁州见凌姑娘了么?”碧珠淡淡一笑,隐忍道:“那又怎样?从今后,她的生命中再不会有一个叫尹碧珠的人了!”
灵烟嗤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随便尹教主了!”说罢转身出去了。就在灵烟关门离去的那一刻,碧珠似乎撑不住了,颓然滑落在地上,道:“因为我根本配不上凌姑娘……”
阖上眼,碧珠苦笑无奈——尹碧珠啊尹碧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埋伏于客栈周围的官兵们仍是酣然大睡。只见一个有头有脸的男子风尘仆仆地驱马赶入林中,马蹄声声,仍未吵醒这些酣睡的官兵们。那人气急败坏地勒住马,拿出鞭子来抽打官兵,顿时伤痕尽现。有的官兵捂住伤口嚎叫了起来,有的却依然在睡。那男子气得牙根痒痒,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
正乱着,只见一队官兵跑来道:“校尉,不好了!那两个女子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