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洁婷忙完了顾客从店里出来,我就跟洁婷说:“我从单位辞职了,信下班的时候都交上去了”。洁婷听到后楞了一下,旋即觉得似乎应该找什么语言来安慰我,可是最后她什么也没找到,只是“咳——”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这种叹息就是我每个人生故事最终的结局。
后来洁婷在评价我那天的决定的时候,说我太感情用事、太冲动。是的,当天晚上我就后悔了。我期盼着森总挽留我的电话深夜里会打过来,失望后我又期盼森总第二天会找我谈,用最真挚,最恳切的语言来挽留我。这个愿望后来实现了,第二天一早森总就找我谈了,也挽留了,但远远还没达到我可以挽回面子去反悔的程度。于是我只能强忍着喝下自己酿造的这杯苦酒——在后悔和不情愿中开始办理工作的交接了……
世界本来的面目终于开始清晰了,因为我已能真切地感受到世态的炎凉——在我交接工作的那段日子,原来一起把公司从小做大的那些元老中,除了一个和我没有任何业务冲突的艺术总监和一直给我做秘书的安妮外,其他几个人对我的离去没有表现出过一丝惋惜。到是那些以为我因为腿疾复发、继续休息的基层员工表现得有点恋恋不舍。但我没法去抱怨什么,这是个皇帝轮流做的时代。除非我不做,否则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更因为,世人的怜悯和同情向来只给予从未超越过自己的弱者。对于从高处跌落的强者,他们只有庆幸!
……
我终于成为“天地之间一闲人”了。与上次生病时闲暇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闲暇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我愈发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我辞职了,但日子还在工作,它忙碌着在我身边溜过,什么都不留下,让我的生命呈现出一片空白。
在情绪开始缓和的日子里,我也尝试着投递了几份求职简历,也有邀我去面试的,可结果都不令人满意,都是要从中层干起,要受人管。而且工资和以前相比也逊色了很多。甚至有一次,负责面试我的人当着众应聘者的面惊呼;“您不是那XX公司的林总么?”虽然我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但依然感受到了无地自容。一个人在繁华的时候总想汇聚别人的目光。而一个人在落魄的时候再面对这些目光时,想到的却只是逃避。
看官,即便是你对我当初的风光无限嫉妒过,也请您现在拿出点同情心吧,当副总并不是一件好事,它害了我。害得我一生只能逼迫自己往更高处爬,害得我此后的日子里很少再能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副总?你他妈才是副总,你们全家都是副总!
那年夏天天气闷热,我闲暇在家,我开始思考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那就是,人这一生到底要经历多少次选择。而每一次选择又会给人带来什么改变。这就让我发现很多时候人生真的很值得回味,至少,我们想一想过去的某一时刻,如果换了一种选择,那么我们的人生是什么样?即便是在今天,我依然会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如果2002年的那个夏天,我没有不假思索的选择去创业,那么我现在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是的,那年我浪荡了一个多月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创办自己的公司。确切的说,应该是那年我浪荡了一个月后没找到任何方向,然后迷茫的我被秘书安妮拉上了这条路。
安妮在那年年初结交了一个身家过亿的老总级男友——这和傍大款,做二奶不同。用安妮的话来表达就是真正谈婚论嫁正儿八经的男友。因此已经把薪水看得可有可无的她在我离开公司不久后也从森总那辞了职,于是她就怂恿男友给自己开家广告公司。那位身家过亿的老总是商海老手,在安妮向他提出这个请求后并没有直接回答 “行”或者“不行”,而是问了她一大堆关于客户资源、管理能力、人力资源的问题。问到最后安妮发现自己除了创业的热情外什么都没有。问到最后安妮也发现这一切好象我都有。于是那年赋闲在家的我就在安妮的怂恿下入了10万块的股,以小股东的身份和她的富豪男友一起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当然,股东虽小,职务不小,对外,我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总经理。
洁婷对我入股做公司的做法其实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但可怜的洁婷并没有接触过任何同广告相关联的工作,因此她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她却说不出任何具体的意见。这就让她的反对很没信服力和说服力。更何况,在争论得比较激烈的时候,我可以拿出我的撒手锏一招制敌——“就行你拿钱左一家右一家的开店,就不行我拿点钱开公司啊?”说实话,那段时间我对洁婷的表现挺不满意,我觉得我真的已经算很懂事了,只是拿出了家庭资产很小的一部分作为小股东,洁婷还左阻挠右阻挠。不停地说一些丧气话。甚至有那么一刻,我都怀疑洁婷是不是有私心,怕我赚的钱比她多。
不过现在想想,洁婷那时候或许并不反对我开公司,而是反对我的虚荣。那年我在开公司的同时向洁婷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我的公司合伙人天天开宝马,你总不能让我还骑自行车吧。我要买车——当然,不是不切实际的保时捷,但也不是便宜车——进口斯科达。那年,我把开公司和买车这两个事混在一起当成一件事和洁婷谈,因此感觉家庭资产一夜之间就被掏空了的洁婷自然不会轻易同意。
斗争的结果还是我胜利了,不过洁婷认输时说的那句话依然让人丧气,她说:“行行行,就这么些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反正败干了可以再挣。”
洁婷那时还不知道,她的这句无心气话竟然在六个月后得到了全盘验证。
于是2002年的7月里,我感觉我的生活开始升华了。我成功从一个农村的下里巴人升级为省会城市的高尚人群。我的爱人经营着服装生意,日进斗金,而我,则开着高档轿车,怀揣印有总经理头衔的名片。这就不得不让人膨胀了。不过请您千万别鄙视我,因为这将是我描写自己最后的一次膨胀,因为不久后,我就因膨胀过度而爆破,最后化成了虚无。
如果说那时我的膨胀如同我的**,那么安妮的膨胀则如同她的丨乳丨房。于是我们两个很快臭味相投,决定在商海中酣畅淋漓地大干一场。怎么干呢?自然排场上就不能先输给别人——我们先在当时石宁最高的云霄大厦56楼租了一间建筑面积接近200平方米的办公室,又花了将近10万元进行装修。门面撑好后我们开始买办公设备,当然这也要买好的,否则不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么。电脑,每个办公桌上都配一台——要液晶的。打印机,那时候新出一款激光彩色打印机,8000多——买。笔记本,IBMT系列的, 1万多——买。总之,那时候我们压根没去想任何正事儿,只顾大把大把的烧钱,似乎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一个谁也没说的想法,那就是,我们这个公司要让外人看起来比森总的好,比森总的强。
创业不是斗气,更不是炫富。只是我已经心平气和地能做到这一切的时候,也已经丧失了炫富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