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我愈发糊涂了。”
“还记得我说过,多年前曾经在滇南一带闯荡吗?就是那一次,令我从此无缘再见我的女儿……”
李重慈突然掩面,泪水悄悄由指缝间溜出,我不由地靠近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种在沉默中突然爆发的悲怆最是令人动情……
“不好意思,只是个满月的孩子,说起来,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但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渴望……”
“不,”这满头银发的魁梧长者深深埋下头颅,他那泣不成声的样子又似老了几分,“分明就是种思念,充满猜想的思念比一路看她长大的思念更叫人煎熬,我不知道,我的女儿现在长成什么样子……”
“伯父,请让紫衣帮您找……”
我的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对不起,失态了。”
李重慈止住眼泪,慢慢恢复平静。
“那孩子的母亲呢?”
“不说了,不说了……”
我奇怪地盯着他,怎么说停就突然停止呢,说前面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噢,紫衣,我只是看着你才联想到这么多,不要放在心上!”
“伯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了,累了一整天了,早点休息。”
我刚要拉上他的房门,忽听李重慈又说出一句:
“我女儿的胸部有一颗心形的痣。”
半夜时分,防备严密的剧场还是出了差池……
当我的身体一碰到床,就像猛然触发睡眠指令的机器,无以名状的疲惫感立即将我拖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发现自己变成李重慈的女儿,我的思想能够意识到一切,但是身体又穿越回八九岁时的样子,我躺在他的怀抱里,甜蜜地喊着:“爸爸”、爸爸!”
可是我母亲站在高大的、简直能把这个世界都能隔开的透明的围墙外,冷冷地望着我们,我拉起父亲的手,他还在不断地亲吻我,我说:“爸爸,咱们去找妈妈吧?”
“不行,爸爸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过不去玻璃墙……”
“不,我就要你去嘛!”
我哭闹起来,父亲忽然卷起上衣,“紫衣,你的痣呢?”
“在这里,爸爸,”我也拉起衣服,让他瞅我胸口上的心形红痣……
忽听“砰”的一声响,我胸口的痣蓦地爆裂开来,鲜血喷了父亲满脸,我惊恐地大喊:“爸爸,救我……”
就在此时,这个梦戛然而止,原来一切都是幻境,至于那个痣,也不是我卷起上衣,而是身上的被子被拉开了。
当我的头脑从梦境回归到现实后,立刻被发生在房间里的景象震呆了——
床上的被子掉在地上。
有两个人,正在我眼前搏斗。
我大喊。
“快躲开,那是个杀手!”
说话的人是陆十四。
一条黑影“嗖”地穿过房间,跑出了房门。
“怎么样,没受伤吧?”陆十四问。
我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陆十四已经追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有两声枪响从剧场大厅里传出。
“紫衣,你没事吧?”
李重慈站在门口焦急地问。
我赶紧穿好外衣,奔出了门。
“伯父,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发现,应该是有人闯进了剧场!”
“刚才好像是朱先生。”
“他在追前面那个人。”
“您看清他的样子吗?”
“是妖铃。”
“妖铃,潜伏在狮子楼酒店的那个杀手?”
“就是他。”
“奇怪,前厅有小午在……哎呀,”我吓得捂上嘴,“莫不是……”
“紫衣,你留在房间,我过去看看!”
“不行,那个杀手有枪,要去一起去!”
“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
我们顺着舞台底幕,慢慢摸到台柱后面,剧场里漆黑一片,没有枪声,不晓得那两人去了哪里。
“伯父,剧场里有灯吧?”我压低嗓门问。
“有,但是不能开,杀手的目标可能是你!”李重慈回头对我说。
忽听台下一阵大笑,原来他们还在剧场里。
“妖铃,你跑不掉了,要不自己了断算了,至少能保住你亚洲四流杀手的名头!”
听声音的方向,陆十四应该藏在剧场中部。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丨弹丨射穿了一张木椅。
“有种出来呀,就这胆子还当什么杀手!”
看得出来,陆十四在用激将法。
话音刚落,双方突然陷入了混战,枪声接连响起。
“朱先生,跟他打持久战,这孙子跑不出前厅。”
小午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剧场门口,我如释重负。
“小午,等他子丨弹丨打光,抓个活的……”
陆十四正喊得兴起,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即在大厅里响起,“小午,发生什么事?”
陆十四大叫,但是没有回音。
剧场门口又传出激烈的打斗声,大约持续了两三分钟,前厅的灯亮了起来。
“妖铃”不见了,灯光下只看到陆十四一个人颓废的身影。
他蹲在地上,好像在查看什么。
刚刚发出惨叫的人是小午吗?
看来,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昏迷了一阵后的小午终于醒过来了。
陆十四刚看到他的时候,小午的脑袋被砸开了一个三寸长的口子,凶器像是斧头之类的东西。
溅出的鲜血醒目地洒在了靠近剧场门口的灰色地板上。
“真倒霉,让他给跑了!”陆十四失望地说。
“朱先生,你有没有受伤?”我看着一身乞丐打扮的陆十四,惊奇之余,关切地问。
“没有。”陆十四看我已经给小午包扎妥当,赶忙过去搀起小午——小伙子痛得满脸煞白,连话都讲不出来。
“走,去看监控!”
从调取的监控录像上,很清晰地看到案件发生的全部过程:
起初,看到的人并不是陆十四与“妖铃”,却是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那人黑布蒙脸,个子瘦长,他双脚麻利地翻进高高的铁栅栏,站在院子里张望了一会儿(好像是故意磨蹭似的),接下来,小午的背影出现在画面中,他飞一样地冲向对方,那个男人又迅速翻过栅栏,小午动作虽快,却还是慢了半拍,须臾,他追着那贼人隐入了夜色,看不见了。
大约又过两三分钟,一身黑衣的“妖铃”翻过铁栅栏,进入了剧院。
然后是陆十四,中间相隔不过一分,显然是尾随“妖铃”而至。
之后的过程没有意外,一直到小午回来,中间有个半个小时左右的断档。
最后是“妖铃”逃走的画面,以及陆十四进入门卫室里的图景……
但是等了好久,监控录影中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出现了。
袭击小午的人哪儿去了?
陆十四凝神思索着,却也说不出什么。
“小午,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
李重慈不顾小午的伤势,对躺在床上的伤员问。
“不知道,他从背后……袭击……”小午忍痛道。
“伯父,不要问小午了,我去问问薛姨!”
“不用了,我问过她了,”陆十四说,“妖铃逃走后,她站在门口观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