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充满了痛苦,连曼陀罗都无法呼吸。它们成排地在藤蔓上萎缩,不知不觉地在瓦莱里安的视野内凋零。他坐在花房里,淡忘了一切,只对一九五○年他第一次听儿子的歌声那件事记忆犹新。
这些年来,他认为她嗜酒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睡眠要戴眼罩,做事笨手笨脚,假期的美容浴,不爱交往,昏睡不醒的早晨,夜晚的哭泣,暴躁易怒,匆匆敷衍的甜蜜母爱。他认为她酗酒——私下里喝很多,这就是她当他的面只喝葡萄酒和雪利酒的原因。不嗜酒的人才会喝真的酒;而私底下的酒鬼则会在各种场合喝夏布利白葡萄酒——或许这只是他的看法。但他巴不得这是真的。知道她从未酩酊大醉,从未“精神不正常”,从未不省人事,从未宿醉不起,从未因经久未饮而狂躁让他伤心欲绝。他能够接受醉酒,事实上早已接受,因为他相信那是真的。比起得知一个漂亮(还非常和善)而清醒的年轻母亲酷爱看她自己的婴儿流血,其他什么问题都得算好的了。爱之过甚。有一次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手中握着一把削皮刀,以免自己向那种爱屈服。不过这也没什么。没有把孩子从房间这头扔到那头,或者抛出窗外。没用开水烫,没挥拳打。只是在孩子的细皮嫩肉上拿小针美妙地扎扎而已。“美妙”,这就是她用的字眼。“我知道那样做不对,知道那是坏事。但这件事有点美妙。”她是这么告诉他的,就在那天大家都离开之后在餐桌边亲口大声说的。他听后两膝发抖,不得不重新坐了下去。黑人们全都走出了餐室,像灌木和树木一样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俩还留在枝形吊灯的光亮之中。她站在他身旁,面颊在挨了昂丁那记耳光后已恢复了苍白,头发蓬乱却很美丽。她站在那里平静地述说这一切,他同意她的观点,觉得那可能是也应该是真的——是美妙的,如果他能抄起鹅的尸体旁边的浅盘里的切肉刀在她那张令人倾慕的可爱面孔上划上一道,那一刹那也会很美妙。美妙。确凿而美妙的。但他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双膝在发抖,手指在桌布上战栗。他不愿看见他的手打战,但他也不愿看她的面孔。他想过——如何或者是否应该不再看她而只看自己的手。他下不了决心,也移不开他凝视的目光。但在她说这番话时,他是想过的。“那很好玩,我要看看针扎下去的痕迹,听听他的哭叫,但不知怎么,我不相信他会那么疼。”她管那叫“痕迹”。她看到了痕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疼”。就像实验室里的一名助手切掉一只被麻醉的可爱的小白鼠的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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