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他含着微笑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地走着，暮色渐浓，一边急急寻找着给大小姐的礼物，一边担心自己回去晚了，大小姐收工先到家发现他不在心里会着急。

最后，他挑中了一件红色的棉袍给大小姐做新年礼物，然后又买了许多糖果点心作为两个人一起过春节的吃食。

穷人过年都要买三斤肉哩，如今有了钱，自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陈文志想着这些，脚步像弹簧般轻盈。

等到他拎着大包小包走回租住的酒店时，却与匆匆走出来的楼家月撞了一个满怀。

楼家月以为是一个陌生人，生气地骂了一句：“你没长眼啊！”她心里焦急得如同火烧。回到家没看到陈文志，就开始心神不安，她等了又等，饭菜做好，热了又凉了，眼看着天色要黑了，干脆就自己出来找了。

陈文志笑了笑，感激地看着大小姐，对她小声说道：“家朋，是我啊。”语气甚至有些顽皮。

家月听到陈文志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对他哽咽道：“回到家看到你不在，吓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声音里已经有哭腔。两只手也握成拳头，想往他胸口敲，但想到男女之防，终究是忍住了。

陈文志知道大小姐担心自己，两个人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大城市，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同生共死，已经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他的心中掠过一阵阵暖流，笑了笑，对楼家月说道：“家朋，你不要这样，快，进屋再说，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语气已经是控制不住地欣喜和激动。

楼家月看到陈文志脸上喜气洋洋的，知道他所言不虚，便也点点头，微微一笑和他一起进屋了。知道他平安归来，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放下。

陈文志把各色礼盒放在桌子上，对楼家月说道：“大小姐，我找到工作了！”

楼家月愣了愣，抬起头来，没想到他今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找工作。

陈文志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愉快地告诉她，他今天怎么出去找工作，怎么找到工作的，张掌柜的人是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有意思，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末了，他激动地说道：“这个数！”他伸出六个手指头，对楼家月感慨地说道，“我终于知道家明为什么要来上海开店了，确实比杭州有前途啊！对了，大小姐，没有你，陈某早就死了，所以，今天掌柜的提前给了我二十块大洋过年，我就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礼物？家月征了征，心里掠过一阵暖流。他居然还想着她！她的脸红了红，继而有了笑容，这是他第一次送自己礼物。

看来，他也知道回报的。他并不是铁人，一颗心也并不是石头做的。

对于她与陈文志的未来，楼家月又重新有了信心。

陈文志拿出他买的红色棉袍，递给楼家月，对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会挑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家月深情地凝视着陈文志，心里汪着蜜般甜，对他温柔地说道：“喜欢，只要是你挑的礼物，我都喜欢！”

自己深爱的人终于给自己送礼物了！他送根草她都会当成宝！对于楼家月来说，她觉得这是她和陈文志的关系迈进的一大步。

楼家月打开陈文志的礼物，发现是一件大红色的棉袍，她平时素净惯了，不是黑白灰，就是深蓝卡其，很少穿这样鲜艳跳脱的颜色，不过她还是心里很高兴，微笑着夸奖道：“真漂亮，简直就像新娘子的衣服呢。”她只觉得耳边有阵阵音乐响起，两只脚像踩在五彩云端。她低下头，泪盈于睫。

陈文志立马红了脸，解释道：“不是新娘的吉服，我回来时看到路上有年轻姑娘穿，大过年的穿红色喜庆，大小姐，你要是不喜欢，改明儿，我给你去换一件素净的。”

“不用——”楼家月立马小心翼翼地收好，微笑道：“喜欢，很喜欢，我一会就穿给你看。”

“好啊，肯定很漂亮。”陈文志十分高兴。

为了让文志开心，楼家月果然说话算话，换了新衣服出来，红艳艳的，喜庆热闹，确实多了几分过年的感觉。

文志看着她，第一次发现大小姐那么漂亮，她的脖子几乎有普通人两倍的长度，因此，看上去像只天鹅，高贵优雅，端庄大方，就算是乡下人最喜欢的红色，也掩盖不了她本身出身名门的气质。

文志思着想着，看得出神。

家月心里高兴，不过因为心爱之人的凝视，她的小脸烧红起来，又因为紧张，她止不住咳嗽了一声。

陈文志才回过神来，又手忙脚乱地拿出他买的过年的各种吃食，还有鞭炮焰火，满满地堆了一桌子，像座小山，家月乐了，有了这些东西，过年的感觉更浓了。

家月心里很温暖，此时此刻，她不再盼望着早日找到大哥了，他们两个人，就像年轻的小两口，相依为命地过着日子，这样的生活很平静很美好。

她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然而，时光可不会因为人的意愿停留，依旧如流水般匆匆向前。等到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对于陈文志和楼家月两个人来说，虽然只有上海像座孤岛，他们两个人在异乡相依为命，可是仪式感很重要，他们仍旧认真地过着年，该祭祖的时候一定祭祖，该放鞭炮的时刻一定会放鞭炮，年夜饭也做得十分用心丰盛。

家月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开心，看到陈文志为了过年忙前忙后，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依在他的身边，倒是快快乐乐过了几天。

到了大年初二，家月就要去上班了，因为她是饭店的洗碗工，而春节，是饭店生意最兴隆的时候，洗碗工可不会像陈文志那种木匠师傅，可以休息到大年初六。为了随时会干净的碗碟提供，洗碗工必须大年初二就上工。

楼家月惦记着上班赚钱的事，因此天没亮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的叠被子，担心惊醒仍在睡梦中的陈文志，因此动作如同一只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也不敢拧亮电灯，摸着黑给自己洗了脸刷了牙，换了一身外出的小男孩衣服，然后拉开门，准备出去。

“大小姐——”陈文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楼家月一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动作那么轻，仍旧吵醒了陈文志，内心一阵愧疚，她回过头来，对陈文志笑了笑，轻轻说道：“我吵醒你了。”她掩上房门，因为刚才有寒风灌进来，现在刚刚过完年，还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文志的身体刚康复，她不想让他吹到寒风。

陈文志看到楼家月细小的动作，心里温暖，他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对楼家月笑着说道：“大小姐，其实你起床的时候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