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笑话我了，与你、程培风相比，我不可差远了。”

“真心话。我与他刀尖舔血，与你没有可比性，”江保宁踱着步，不经意问道，“庄焱，我以前脾气很差劲也很暴戾，整个京都，只有你愿意与我做朋友，我一直很感激你。”

庄焱调笑而言，“哼，你现在脾气也没很好啊！”

江保宁苦笑道，“那为什么你还愿意呢？”

庄焱白着眼，故作倒苦水的模样，“我贪图你的荣华富贵，能帮我摆平那些势力眼，呆在你身边，我还不容易被别人欺负！”

“哈哈哈哈，”她笑起来，眉眼里，却闪着不易察觉的光点，“可明明很多时候，是你帮我摆平，想在我背后悄悄使绊子的人啊，和我在一起，明明是更多人欺负你了！”

“你知道就好！”庄焱嬉笑着，又一本正经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愿意呗。再说了，整个京都，我还能掏心掏肺对谁？谁又像你一样，率真，直白，同样真挚的对我呢？”

“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专程来与我叙旧？”

江保宁唇边满是苦笑，眼底却尽是苍凉，“你为什么杀丛乐？”

“哐当”一声，庄焱手中的茶盏，跌碎在地，嬉笑凝滞在脸上，仿佛一尊冰雕般，禁锢在原地。

江保宁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又为什么伪装成赤蜂，杀了陈都守将一家？”

四目相对，沉默，沉默……

良久，庄焱在她锐利却苦涩的眼眸中败下阵来，断断续续道：“长宁，我……”

江保宁打断他，“庄焱，我求你，不要狡辩！我今日还愿意来问你，心中总是抱着一丝情谊。你不要将这最后一丝情谊都踩碎……”

“长宁，我可以解释，可以解释！”

“长宁，你相信我！我从未想过害你！”

庄焱全身紧绷着拉着江保宁双肩，急促又胆怯，“长宁，若我想害你，广浒原上，我就能令你们的计划全数崩坏！我不得已，长宁！”

江保宁五官扭成一团，厉声打断他，低吼道：“庄焱！不要借口，不要假饰！只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长宁！”

“庄焱！”

一声乞求，一声怒斥，风暴自平地而起。

庄焱盯着她，似乎是放弃最后挣扎，猛地转身，一拳垂在桌案上，低声怒吼，“因为六年前，我就知道，真正想杀你的人，是皇上！”

“你在朝中，四处树敌，庄尚书也是其中一个！你以为陈都的守将，为什么非要告你叛国，还弄得人尽皆知！就是皇帝、庄尚书的授意！

我四处奔走救你，最后却发现，害你的人，还有我的父亲！”

他转过身，眉眼里尽是殷红，“若丛乐出现，那么大一局棋就完了！然后呢！你会查到皇上、还有庄尚书！他是我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还有！长宁，就算没有我！丛乐他也不可能活着到京都。我只是，只是提前了一点！”

江保宁绝望地看着他，“庄焱，你让我同时失去两个人，你知不知道！”

“我只能推到程培风身上！只有推到他身上，你才不会死缠烂打下去。难道要我看着，有朝一日，你手刃我的父亲吗？

假装赤蜂，杀陈都守将，也不过是想让你忌惮点，阻止你勘察六年前的真相，仅此而已！”

他拽着江保宁，“长宁，我从未真的想过害你！”

江保宁推开他的手，“你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查到真相，所以，干脆抛出李成牧，将我视线全数引到皇上与皇后身上。是吗？”

“长宁……”

江保宁深吸一口气，面目表情地抬起一只手，擦掉一只眼睛里流出来的泪。

“庄焱，从前的事，我不追究了。只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情谊可言。”

“长宁，不要……”

江保宁漠然说完后，脸上已然变得如同冰山。她与庄焱隔得远远地，庄焱想迈过来，却不敢挪动脚步。

江保宁看着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似从未认识过他，“庄霏怀孕了。”

庄焱一改之前的踌躇，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拽住她的手腕，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

“我无意掺和庄府之事，庄霏以为孩子是荻原的，但荻原不会认的。我不会告诉庄霏孩子是你的，若你希望她留下这个孩子，自己想办法吧。”

庄焱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你都知道了？”

“嗯。”

江保宁挣脱庄焱的手，淡然的语气中却满是绝望，“一切都没有证据。”随后，人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行至门口时，她脚步却凝滞住，“庄焱，相交十几年，你的不得已我信，不是我傻，是我愿意。可若有下一次，我会立刻杀了你。”

庄焱看着背影决绝的人，无声的喃喃，长宁，长宁……

几日后，庄霏被一脸马车，送到京都城外的一处驿站。

春草淹没马蹄的长亭外，古道边，庄霏从马车上下来后，见到了荻原。

没一会儿，她泪眼涟涟地重新回到马车上，对着车里的人道，低声抽泣道，“谢谢你，川禾。”

江保宁摇摇头，不作言语。

荻原远远看着那辆马车正掉头，摇摇头，明明是那个人约自己见面，却躲在马车中连面都不露一下。他翻身上马，却一直等到那马车消失不见，才策马纵扬，消失在春风中。

后来，江保宁也不知道庄焱用什么办法，居然让庄霏留下了这个孩子。

其实，从她知道，这个孩子是庄焱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被留下来。庄焱的心思很好才，他才不是爱恋庄霏，而是以防万一。

万一某一天，他不是庄尚书血脉的事被拆穿，他便可以将庄霏和这个孩子拿出来。这样，他还是稳稳把握着庄家。若这件事，永远无人知晓，承担骂名的不过是庄霏一个女子，于他而言，不过是多养两个人。而且，他以庄霏弟弟的身份，庇佑着孩子，合情合理。

春夏时日，万物蓬勃，日子过得飞快。

一切似乎都那么波澜不惊，庄霏的肚子日渐明显，而京都人也都认为孩子是程培风的，遂在仲夏之时，庄家就以养胎之名，将庄霏接回庄府。只不过，为了顾及彼此脸面，程培风每月总是要去探望上几回。

这事江保宁倒不在意，偏在言愈眼中，气得要命，觉得她都离开程府，居然还能想着法子黏住尊长。

因为这事，江保宁还特意训斥言愈，告诫他，不可以对女人有如此大的恶意，并且看事情，一定要尽量探求全貌后再置评。

程府的日子，平静而无波折，最多就是今日言愈被责骂了，明日孟郁良又独自生闷气了。可在看似庸碌的生活下，京都城内每一件事，却都与程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仲夏时节，皇帝因受暑热之气，整日里病怏怏地提不起精神。

皇帝宣召太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暑气所致。皇上也确实只是没什么精气神，困倦，可到夜间暑气渐散时，人却精神的很。所以，也认定，是年纪渐长，受不了暑气。

日期：2022-08-16 18:20